只看战车之上,左贤王坐为居中,满脸肃杀,忽舍尔亲自驾车,当先鼓吹军令号角,滂湃雨下,分外叫人觉得豪气。
连初晓此间停驻,抬眸过冷,吓得忽舍尔提刀护前,喝斥有声,“你要做什么!”
随着这一顿喝,旁间亲兵立时兵戟转向,齐齐所指向连初晓。
不想身后破空有声,肃然密压,显然是箭阵蔟射而来。忽舍尔一抬头便看连初晓身后由昆吾援军中紧密射来的箭阵,心下一阵叫恨,援军竟然不顾左贤王的安危,当下明白右贤王是铁了心要治他们与死地。提刀格箭,便看连初晓与马背上一个旋身而起,将秦时欢护在身后,手中青芒长剑迅若流光,溢彩之间格箭无声,显然极为锋利。
她人随箭矢来势,反手携起秦时欢,足下一个轻巧将马背上蕨蓝的尸体提起推向战车,“接稳了!”冷言之间有着不容置喙的凛冽。
忽舍尔看她身形动辄间扫过来的眸,心底一寒,由不得掌间拿捏稳了身形,一把稳稳地接住了蕨蓝。方此接住,身旁就落下人来,却正是连初晓抱着秦时欢到了,只见连初晓轻身将秦时欢靠在战车车缘挡牌之下,反手一剑挑落箭雨,身形便又抢了出去。
瞬时只见战车周围一丈之内,箭雨再不入内,而看那连初晓周身气机暗涌,便是那细雨落下,竟也入不得身,周身只恍若盈茫了一层淡淡的雨幕,她晃走期间,片湿不得。也就这一缓,又是一人落下,长衫青衣,眉眼清濯沧桑,正是莫飞鸢。
莫飞鸢长剑有式,足下闲庭,剑意却是迅疾无比,不同于连初晓的无声之式,他反而断箭有声,声声格簇,犹若催命之声,点点断在心上,似痛似绞,神经分外敏锐难受。
两人行为互动,战车箭雨之势数息不得有伤,那方昆吾援军箭雨来阵见无效果,一时便停了箭,收势之下,勃然又向昭军涌去。但看昭军为昆吾郦水前后夹击,阵型虽乱,但其中小股仍为搏竭,径直向东突围而去。然雨幕之中,穿透厮杀之声,锵然而来的一阵杳渺笛音,霍然萦绕期间,那方小股昭军突围之势赫然有散,跨下战马皆尽四蹄乱撒,嘶鸣若凄,兜转不走。只这战马骚乱之机,那突逃昭军便又陷入郦水昭军合围之中,淹没无形。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章
连初晓听得那杳渺笛声,眉眼轻启,直直探寻那笛声来处,却看蓝绿旌旗隐绰之下,一方白马鞍车华贵悠然,穿梭混乱的战围竟若闲庭,往来无碍。而那笛声正是由那方白马鞍车之中传来。连初晓看过,眉眼一低,收剑挥断流矢,人随即轻身落在左贤王战车之上,抢过一方盾牌,架在秦时欢所依靠的战车挡牌角处,抵挡落雨。
左贤王看着连初晓此间行举,又看着场中几近接近胜局的场面,终是缓缓声道,“你这一道扑来,是找准了给他个借口来趁机截杀与我么。”
“若非如此,怎会让他显了这个机会。界时,你与昆吾王也好有说词。”秦时欢抬眸看着连初晓,她亦浑身湿透,此时落雨在身,荧惑早散,冷雨沁身,早挽的发也湿哒哒地黏在颊上,显得格外的弱气。那一双眸却不看着自己,似乎在想着其它什么事,微微动辄的,却是寻着那笛声悠然而动。
左贤王闻秦时欢孱弱之言,冷哼一声,再不答话,一把抹过颊上雨水,殷隼之眸赫然阴暗。
“她来了,你开不开心?”秦时欢陡然而出的话语把连初晓拉回神来,“她应了她的诺,这总是回来找你了,你开不开心?”
连初晓听着这两句同样的尾句之问,看着秦时欢深不见底的眸,心底隐隐地就怕见到她这样子,沉吟了一息,连初晓轻声回道,“你怎就知她一定是来找我的?”
“呵。”秦时欢笑哧一声,便闭上了眼,小臂环紧了身子,似是极冷的样子。
连初晓看着秦时欢惨青的颜,抿了抿唇,身形一矮,人便缩了过去,将秦时欢紧紧抱在怀里,而那一抹青芒稍亮即逝,原是她将青虹祭出,撑在盾牌之下。小小的空间里,连初晓紧紧抱着秦时欢,淡然的颜上有着说不出的疼惜和愁意。
秦时欢却任由连初晓抱着,闭合的目微微张开,看着那一柄青意灼灼的指宽长剑,不屑般扯开了嘴角,心底却是当年莲宗一剑灌透抱着连初晓的自己,看着莲宗那蓦然瞠亮的眼时,空茫而寂然的感觉。
那时的感觉汹涌而来,蔓延的是这些年压抑的不能言说与人的感情,炙热的疯绝,秦时欢忍不住地紧紧攥紧了连初晓环顾自己的手。指甲深深陷入肉质的感觉,和着身后的人恍若无感一般的无动于衷,秦时欢咬紧了牙根,任由情绪的泛滥。郁气的堵塞,胸臆间的闷痛,终是和着喉间的腥甜湮没了意识,那青晃晃的剑身,再不能刺激她的灵识。
连初晓感觉着秦时欢忽冷忽热的身子,心头大恸,咬牙任由她攥紧着手,指甲入肉的痛感麻木着灵识,蓦然察觉那一点锐力松解,连初晓忙护过秦时欢的面颜,但看那颜上青气消逝,恍若白纸般的肃容只那唇角冉冉溢出血来,眼角瞬时酸楚翻涌,热泪滚落之下,连初晓忙搭上秦时欢太渊至穴,忍着心底的颤抖,开始渡着气机。
左贤王冷眼旁观两人,忽舍尔却不知何时贴在了莫飞鸢身旁,两人无声对视之间,掌中兵刃微微转向,搏杀之意隐隐待动。
“算了。”左贤王轻轻转过头,一声悠然,殷隼之眸柔气消逝不见,只盯着前方斗战之景,“这一战,总算要结束了。”
忽舍尔怔然之下,力颓撤刀,冷哼一声,翻身落在车外一空马之上,迎着见小的雨,冲进了前方。
莫飞鸢凤眼狭长,深意一闪而过,长剑收敛,一步跨出,挡在左贤王和连初晓秦时欢中间,犹若暗护之刃,冰冷而危险。
连初晓早在忽舍尔移至莫飞鸢身旁时便已察觉,虽然有伤秦时欢的伤势,但也并没有放松警惕,此时但看左贤王下令,心头一松,便专心与秦时欢渡着气机,只是眼角的泪,怎么也收不住似的,缓慢而灼热地冉冉而下。也只凭着这一丝明热,连初晓也才有着一点清醒,若不然,心底的惧怕和空落,她真的不知道身处何处,在做什么,又怎么能够承受着怀中的人那惨白的颜所带来的窒息般的痛楚。
“你问我开不开心,好像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哪怕是遇见你,哪怕是知晓你所作的一切,可是我从来没觉得开心过。
我有的,只是无比的沉重。
你若不睁开眼来看看我,我怕,我会被这沉重压得站也站不起来。”
连初晓心中恍惚,恍然地,就这样无声地诉说了出来。
这一战整整持续了三个时辰,昭军除了在梁云泽与缨赤所领的追月骑掩护下逃走约五十余人,三万大军被郦水以五千军马换得的后军汇合的一万五众,加之昆吾两万残军被击溃万余之下与其后右贤王引领的两万援军汇合之队两方夹击,如若牢中困兽。
郦水军中不时传来的笛声锵然,节奏有击,声声顿乱骑军座下骁马,行伍不整,反击无力,搏击不杀,一个时辰便为郦水昆吾逼进困围,而后其中陡然冲出一列精骑,冲出百丈之余,赫然与梁云泽缨赤座下追月骑汇合。三列阵骑,仰仗追月骑七人小队变化之数,强行突出一列行伍,而昭军精骑暗藏两列之中,箭法极为精准,几近列不虚发,一时只叫三列行伍直直冲出东行数百丈。
昆吾眼瞧这般变化,奈何穷追不上,箭雨并不敢大落,只怕伤到乱军之中己方之人,只遣了一千人队直直追去。
只听郦水军中笛声划破苍穹,一方白马香车破阵而出,那珠玉车帘之下一方隐绰身影横臂轻抬,指尖轻动辄然,笛声清脆响远,直至耳际,破空之力似能透耳而过。双乘白马并无车驾之人,四蹄却是连奔踏而出的节奏都是同一,距离毫无分差之别,奔袭之速,平驾之稳,在暗云将破,天光乍现的明芒之下,恍若从云中踏来,谪落人间般的世外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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