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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晨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放弃了，最后他叹了口气，“那好，超儿，我跟你一起睡一会儿。”说着他把胳膊里抱着的东西轻轻撂在地上，跟邓超肩并着肩躺下，他用手在邓超小臂上一下一下有规律地轻拍着，像哄一个需要入睡的孩子，“睡吧，超……”

邓超果然很快又睡着了。李晨睁开眼，侧头看着他烧得发紫的嘴唇，听着他粗重急促的呼吸，红了眼睛。超儿，这次我是，大错特错了……

邓超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黄昏，落日的余晖将窗棂的影子斜斜地投射进来，墙上一片橘红。挂钟的表针一格一格地走着，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让整个屋子显得无比寂静。李晨并没有在他身边。果然还是个梦吗邓超心里叹口气，一行泪水顺着眼角流出来，滴在枕头上，鼻子也酸酸涨涨的，他吸溜了一下。

门口，李晨悄无声息地探进半个身子来，四目相对。

诶？邓超愣了一秒，手忙脚乱地擦着眼睛坐了起来。他起得太猛，身子有些摇晃，李晨赶紧过去扶住他，“慢点”。

邓超拽住他的胳膊，“你真的回来了”嗓子依然坏着，发出的都是变了调的音。他又换了耳语一样的声音：“晨儿你去哪儿了为什么走？”

“超儿，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我也会全部向你坦白，但你现在病着，咱们先养病好吗等你全好了，我们还有的是时间。”李晨诚恳地请求。

“那你还会不会走？”

“不会！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好，我信你。”邓超松开抓着他的手。

李晨摸了摸他身上，说：“烧退下去了，不过出了好多汗，把衣服换换吧。”

李晨拿毛巾给他擦干了身上的汗，又给他换上准备好的衣服。邓超这才发现自己换下的并不是昨晚躺下时穿的那件了。对嘛，他回忆起，刚才怎么没注意呢，要不也不会给他看到自己哭了，唉，跌份哦，他有点不好意思，然后对李晨没有追问这件事表示满意：这伙计还算是给面子。

李晨给邓超收拾完，出去拿了几个靠垫给他垫着身后，又端回一碗粥来，他给托着碗，邓超拿着汤匙，在他手里吃了多一半。然后李晨又服侍着他躺下休息……

如此李晨几乎衣不解带地悉心照料着，邓超这场来势汹汹的病渐渐好转起来，嗓子也恢复了不少，于是两人也经常聊些闲话，都刻意地回避了李晨离开过的这件事，看起来就像是回到以前的时光一样。

只是身体上的虚弱似乎也让邓超的心理变得脆弱，他对李晨也变得依赖起来。有时李晨在厨房做着饭，他偶尔会忽然觉得心慌，一定要过去看看，然后就靠着门假装若无其事地跟李晨聊上几句。或者是他在浴室里洗着澡，也经常开了门招呼李晨给他递个什么东西。

李晨从没见过这样不安的邓超，心里又疼又酸，背着他掉过好几次眼泪。但也无法说破，只好尽可能多地陪在邓超身边，不离开他的视线，连买菜这样的事都免了，每次都是打电话让附近的果蔬店给送到家里来。睡觉时也会握着邓超的手。两人躺着聊天时，李晨总是把胳膊从邓超脖颈后穿过去搂住他，邓超病体虚弱常常说着话就睡着了，李晨就那么陪他躺着，胳膊被压得失去知觉了也不抽回去。种种行为要放在以前，两人都会嫌太小儿女情态了，但是如今也就如此这般地做了出来，竟然毫无违和感！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邓超的身体终于完全康复，情绪也比之前安定了很多。

这天，邓超正盯着电视画面发呆，李晨拿着两个洗好的苹果过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削皮。邓超抬手按了遥控器上的关闭键，然后托着脸看着李晨一丝不苟地削皮，切片，装盘。“好了。”李晨在苹果片上插上果插，给他端了过来。

邓超拿起一片吃了，又连盘放回到茶几上去。“晨儿，你过来。”他招呼把果皮收拾走的李晨。

“哦，好，我就来。”李晨回头看看他，把苹果皮倒进垃圾桶，洗干净了手，回到他旁边坐下。“超儿？”

邓超看着他，“李晨，有些事，我想我们没法当它没发生过。”

李晨点点头，“我说过会全告诉你。现在你也全好了，所以，你问吧。不，是，请你审问我吧。”

邓超一挑眉，“哦？这么说，你还是个逃犯咯？一个回来自首的逃犯？”

“我是这么想的。然后无论你的判决结果是怎样的，我都没有异议。”

“好，那么现在就争取坦白从宽吧。”邓超似乎想开个玩笑，但是脸上扯出来的笑极不自然，看上去倒是紧张更多一些。“这么说你并不是因为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才走的？在外面的那几天，你也都还好吧”

李晨没想到他这么问起，简直想立刻抱着邓超大哭一场：为什么你现在还是关心着我？我怎么值得你这样对待？！他垂着眼睛看着地面，喉咙里哽住说不出话来，只好点头嗯了一声。

“好。那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邓超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李晨，“晨儿，你还爱我吗”

李晨仍低着头，“我当然爱你，超儿，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资格这么对你说。”

“什么意思？”邓超的一双剑眉拧起来，“你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晨赶紧说，“是这次我离开了你……我原本以为我是最爱你最心疼你的人，我没想到，竟然是我自己做出这样害你伤心难过的事情来，我哪里还有脸说爱你？我对不起你，超儿……”是我错了，当我回来，看见那样瘦弱憔悴的你，我就知道是我错了。你到底吃了怎样的苦？到底有多受伤？我无法想象。我的自责是多么苍白无用的东西！再怎样做，难道能弥补你所受伤害的万一吗

听他这么说，邓超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然而憋在心里的火腾地就烧起来，他点点头，“是啊!李晨！你是挺对不起我的！”他欠起身，一把薅住李晨的领口，咬着后槽牙说：“你知道你这样说都不说一声就消失，我有多担心多害怕吗嗯？！我他妈的就差去医院太平间挨个翻你去了!你有什么事非得要这么做？就算是要分手，也请你像个男人一样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咱们干干净净地做个了断，行吗李晨？”

邓超气愤之下手上用力不小，衬衫的后领紧紧勒着李晨的脖子。李晨丝毫没有要挣脱的意思，除了听到“分手”两个字时身体轻轻颤了一下外，没有一点其他的反应。他身体被牵得有些前倾，头微微仰起，低垂着眼帘躲避了邓超凌厉的审视，似乎在等待邓超一拳砸过去。

李晨这种逆来顺受的姿态让邓超瞬间心软，他松开手，往沙发上一靠，“说吧，为什么走？”

李晨沉默了一阵，涩涩地开口：“我走，是因为我害怕了。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竟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夫……”

邓超疑问地看着他，但没有插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超儿，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爱情就像烟花，美到极致却转瞬即逝，你也不可能长久地爱一个人……你从前的那些恋人们，最多也只能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与你相处……而我，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也从来没奢望过自己会是个例外，但是我却希望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能长一些。”他停顿了一下，“在我刚刚喜欢上你的时候，我曾经想过，是不是选择和你做朋友，做兄弟，那样就能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

邓超若有所思，“这就是有一段时间里你总不肯靠近我的原因？你那时是打算在精神上去亲近一个人？”

“是。”李晨点点头，“但后来我知道那样是太自私了。我也没法看着你一次次地失望……而且，当你把你的那份感情就那样在我面前摊开时，它是那么诱人，我想我跟本舍不得去拒绝。”他深吸了一口气，“超儿，你知道那天我们互相确认心意时我的感觉是怎样的吗”

“怎样？”

“我那时想，让那些痴心的暗恋、单恋都他妈的见鬼去吧!爱就应该像这样明明白白，坦坦荡荡。我那时抱着你，感觉就像抱住了全世界一样，天明明是黑的，我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熠熠生辉。”他似乎又忆起那种云开雾散，豁然开朗的感觉，讲得有些激动起来，眸子亮亮地闪着光。邓超被他带得嘴角上弯，想了一想，眼中又湿润起来。

李晨出了会儿神，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声，“那之后的一段日子，是我经历过的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有时我会想，我应该知足了，没有人能拥有你那么长的时间，而我……我大概是该被所有人嫉妒一个的吧……然而人就是这样得陇望蜀，我越是觉得快乐，就越想把这种快乐永远地抓在手中，越是觉得幸福，就越怕有一天你会把这份幸福全部收回。然后，我就开始害怕，我怕有一天你会突然告诉我你不爱了，你想结束了，我怕极了哪一天你会用一句话就宣判了我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