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瀚回过头,笑了笑:“没关系,阿笙。我说过,这些事情曾经很重要,但现在对我来说没什麽特别的意义。”顿了顿,他接著说:“我曾经把这些事情都捂得紧紧的,谁也不告诉。但捂得越紧,越容易想起来,越容易受影响。卫峙,我的父亲,是我们部落最强大的兽人之一。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不喜欢待在部落里,总是外出旅行。即使通过雌雄之会得到了我的母亲,他也从来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现在想想,切利大叔说自己像那个人,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也不喜欢待在部落里,也喜欢四处找人挑战,遇到更多的对手,使自己的阅历更加丰富。
“母亲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他在外面。母亲生下我的时候,他还是在外面。据说,刚开始他每年都会回来待两三个月,沈默寡言却和其他兽人一样会维护自己的雌性。但我出生之後,他隔了两年才回来。那一次,他只待了一个月就离开了,之後三年间都没有音讯。我的母亲看著别人有了幼崽之後一家和乐,不能接受我出生之後父亲反而不闻不问的现实,把我看成是祸害……”
虽然那时候年纪很小,应该没什麽记忆,但卫瀚却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父亲时莫名的激动。不过,父亲的脸孔,被母亲整天整天孤寂地坐在屋里发呆的情景慢慢取代了。而母亲孤单的背影,也被她或哭或笑或怒的扭曲表情替代了。
“她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等待父亲回来这一件事上,几乎从来不走出家门。她很爱我的父亲,大概因为太爱了,没办法接受父亲不爱她的事实,所以迁怒给我。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一个不会看眼色,只会饿了哭闹的讨厌鬼。当然,偶尔她会想起来,这是她和我父亲的幼崽,也有过温柔的时候。”
母亲温柔的样子太过稀少,现在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印象中,她总是阴沈著脸看过来,或者冷冰冰地赶他出去树上睡觉,或者拿起手边随便什麽东西砸过来。
“她不管我,也不准其他任何人管我。如果发现别人给了我食物,我和那些好心的人都会遭殃。卫岭叔就被她闹过很多次……闹到最後没有人敢管我的事情了。所以我得感谢那条壕沟,也得感谢那时候族人们都刻意不去管壕沟里的野兽,不然,我可能活不下来。”
秦笙望著卫瀚变换的表情,也想著虎族部落外的那条壕沟。身为母亲,却让幼崽饿得只能去壕沟里找野兽的尸体啃食──他抿紧了嘴唇,握了握拳头。卫瀚的母亲不像小狐狸的母亲,想直接杀掉自己的幼崽。然而,这样的虐待,和杀掉幼崽又有什麽区别?虽然卫瀚说过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可是,再不重要也是来自至亲的人的伤害。如果这个雌性就在眼前,他真的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一拳砸过去。
“我五岁的时候,父亲终於回来了。母亲很惊喜,我从来没见过她那麽高兴的样子。但父亲──也许他找到了自己心爱的人,也许他觉得这麽拖著这个雌性并不仁慈,决定和她分开了。不管什麽原因,他们关在屋子里说了一会儿话,他就走了。从头到尾,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大概已经不记得他还有一只幼崽。”
“他走之後,我偷偷地溜进屋子。母亲忽然回过头,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她那时候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那个样子真的有点可怕。她看著我的脸,让我滚出去。我知道她正在暴怒的边缘,不敢惹她,躲了出去。一连几天,我都在外面晃荡,觉得母亲的气应该消得差不多了,才敢回家。不过,回去之後却发现,母亲不见了。”
卫瀚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的离开到底是好是坏,现在仔细想想,也很难说清楚。也许是件好事吧。他的存在,对她来说是件最坏的事情,意味著伴侣的抛弃,意味著生活的不如意。抛弃了他,她就丢掉了最沈重的包袱。而他被抛弃了,也不再需要胆战心惊、小心翼翼,不再需要忍受她暴躁的情绪。
“我坐在门前,不吃不喝等了她三天,饿晕了过去。醒过来之後,发现阿岭叔把我捡了回去。和阿岭叔、汉森生活了一段时间後,我不太适应那种好像很温暖的生活,又搬了回来。从此之後,没有人管教、没有人限制,每天吃饱了就练习战斗技巧,追著各种年龄的幼崽打架。後来听部落里有传言说,她跟著一个游历来部落的狼族兽人跑了,我恨了她很久。对於那个叫做‘父亲’的人,更多的是失落吧,毕竟和他不熟。”
☆、浪迹天涯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战斗狂人
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过的过去,捂在心底最深的角落里发霉腐烂的过去,终於敞开晒在了阳光下。卫瀚发自内心地觉得更加轻松了。这不仅仅是“说”出来而已,他正在把自己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往、血淋淋的伤口都揭露给最在意的人。对秦笙,他已经毫无保留。
秦笙的反应,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的情绪随著他的讲述起伏不定,但却不知道该怎麽安慰他,所以保持著沈默。
“阿笙,我们到树上去。”卫瀚直起身体,摩挲著树干上的划痕,“这些痕迹是我小时候用兽形练习扑咬的时候刻下的,我还曾经试著用兽形来爬树。”幼崽时期用兽形爬树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成年老虎的体重已经很难做爬树这样的“高难度动作”了。
两人灵敏地攀上树顶,在分叉的枝干上坐下来。
秦笙抿了抿嘴唇,想说什麽,但总觉得什麽词句都没办法表达他现在激烈的情绪。愤怒、仇恨或者同情、怜爱,这些词汇都不能描述他所思所想的复杂。
“阿笙,这些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我不在意,你也不用太在意。”
“不可能。”
“我们的一切都是留给彼此的,没必要为无关的人浪费任何情绪和时间,不是吗?”
秦笙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很有道理。与其沈浸在这些事情里面,不如用全部的精力和时间来关注他们现在的家庭。可是,也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办法忘记这两位所谓的“父母”加诸在卫瀚身上的伤害。
卫瀚斜躺下来,把脑袋枕在他的腿上。
“之前的仇必须报。如果遇到他,当作陌生人就行了。你看,像他那样反而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我们就更没必要记住那些早就该忘掉的事情了。”
“我知道,给我点时间。”
“阿笙,如果去见你母亲和继父,他们……会欢迎我吗?”
秦笙低下头,意外地发现一直自信满满的某人竟然有点忐忑不安。不知为什麽,郁积在心里的不愉快散去了不少,他牵了牵嘴角。“会。”
“你确定?他们喜欢什麽?到时候需不需要带点礼物?对了,你母亲会喜欢亮闪闪的饰品吧?在夏之城的时候应该问大祭司要一点石币的原石……风雨城大祭司可能没有他那麽好说话……”
某人皱起眉头,盘算著要带给未来岳父岳母的礼物:“你的继父说不定会喜欢石山岩羊族的武器,我们从那里拿了好几把好匕首,挑一把最好的送给他。至於你的弟弟们,现在年纪还小吧,也许我可以雕兽牙项链给他们。”
“他们会喜欢的。”
月光落在他们俩身上,给他们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色。本来应该是冷淡的色调,这个时候却异常的温暖。
卫瀚忽然抬手搂住秦笙的颈,用力地吻了上去。
他吻得很凶狠,甚至把秦笙的嘴唇咬伤了。秦笙的回应也同样热情,唇舌横扫著彼此的口腔。明明是带著血腥味的吻,内心却变得更加柔软起来。
用童年时代的无数苦痛,换来现在的幸福,非常值得。
卫瀚回来了!这个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虎族部落的每一个角落。年轻的兽人们一脸沮丧,年长的兽人们非常淡定。也有些幼崽和雌性并不知道这个兽人的存在,也不明白为什麽他回来的消息会造成这麽大的影响。但是,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这个兽人长相非常俊美,在为数不多的白虎中也是一眼就能发现的出色人物。不过,他丝毫没有想和别人叙旧的想法,唯一的兴趣爱好似乎就是随时随地堵住一个同年纪的兽人约战。不论是陪著雌性走在街道上交换物品的年轻兽人,还是准备出门打猎的年轻兽人,每一个人都没能逃得过他的眼睛,也逃不开他的拦截。白天被他揍了一场他还不尽兴,晚上还要上门再打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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