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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口中喷溅出的鲜红血雾,把满场热切的期望变成了恐怖的绝望。

“诸位乡亲不要惊慌,此人是因为没等仪式结束就擅自饮用天水,惹怒神明,才招至杀身之祸。”立在祭坛一旁的黑衣人朝着惊慌失措的村民喊完,随即转身向着小草深深行礼,“还望御水神君为我等化解这场灾难。”

小草睁开眼虚空的目视前方,他无法回应那些村民的眼神,他试图回避的还有那个已经倒在地上停止抽动的躯体。一旦开始就没法再停止,可真正的煎熬又何止心一横牙一咬对谁捅上一刀,亲眼看着那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的罪孽,然后细细算来藏在心间,因为终有一天他会自己去偿还。

拔出腰间短剑,整只左手覆在剑刃之上,收紧。血滴描着刃口的弧线汇集刀尖,落入水中,激起涟漪,而那浓艳的色彩自中心散开,层层叠叠宛若一朵倒生莲花在水波中绽放。

“天水礼成。”

黑衣人再度出声,可是那些几经折腾,精神已经徘徊在崩溃边缘的村民,你看我,我看你,还有哪个敢贸然上前。

“御水神君耗费法力,甚至自残身体才为你们求来的天水,你们不领受,难道都想像他一样遭天谴?”

蜷缩着的村民之中,终于有人打破了平静,“我喝,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赌一把。”

一声起,百声应,一时间手脚并用,黑压压的人影拥上祭坛,争抢着将那可以被称作天水,抑或毒药的液体,吞咽入喉。

“好了,我的手脚又有力气了,真是神仙在世,菩萨显灵,救我等性命啊。”喊声不知从哪个角落响起,引发的只是祭坛之上更加疯狂的撕抢。两旁的黑衣人纷纷上来挡在小草身前,而人墙之外已经俨然一片人间地狱。顷刻间天水就被洗劫一空,抢到的村民脸上流露出重获新生的激动表情,但更多的人,虚弱的眼中只剩癫狂,呼声再起,“还请神君再赐灵药。”

“笑话!引天水灵药,乃是耗费元气要折损阳寿的,一次发功要间隔十日,哪是说来就来的。方才你们不是还怕天水有毒,不肯先喝,要是都像那位兄弟一样明理,此刻疫病已经治好了,生与死都是你们自己选的。”

小草看到了身前的黑衣人说完以后的微微侧首,那个余光中所蕴涵的意思,他自是清楚。唇瓣开启,整晚的戏,整村人的性命,都是为了这一句,“以在下之力救不了所有人,因为这场疫病是天灾,降在百姓身上的灾都是上天对君主的责罚,想要平定灾祸必须要先平息天怒。”

小草在黑衣人的搀扶下离开祭坛,意识随着指尖流淌的鲜血变得模糊,余光之中恍惚看见,得救的村民无不维持着虔诚的膜拜,被提前宣判了死刑的人们,有的呆坐不语,有的撕声哭嚎,有的依然抱着最后的希望反复舔舐着铜盆,甚至挖起被天水沾湿的泥巴生吞下肚。活着或者死去,无论是他们所相信的天意,还是凌王鼓掌间的棋局,他们都从来没有过选择的权利。

他曾经问过,能不能所有人都治,能不能不让百姓无辜惨死,给他的答案当然是不,为了就更多人必须有人要做出牺牲。他接着问,为什么不能施医赠药,开仓济粮,百姓的爱戴不也同样是一股力量。给他的答案是,要想改朝换代,拥护的力量远远比不上敬畏,因为爱的是人敬的是天,而自生到死人们所坚信的都是人力无法逆天,就像天子也必须顺天应命。

醒来的时候,手上的伤口已经被仔细的包扎处理,小草不想回想自己睡了多久,因为在那段时间里这个村庄之中已有数不尽的性命走向了结束。

“樱公子,是奴婢吵醒你了?”看着主子轻轻摇头,月儿不禁又添了几分心疼,“那你再多歇一会吧,天亮之后咱们就又要启程了。”

手臂无力的搭在眼睛上,不想继续但不得不继续,“接着是要去哪?”

“听护卫大哥说,这趟是要回樱都。”

☆、第六十三章故人

“谢樱,你可回来了。”谢祈难得孩子气的一路喊着奔过来,才两三个月没见,个子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谢樱见过祈公子。”欠身行礼,抬起头时正好对上那双直勾勾的眼睛,“不知此番王爷召在下回来,其中缘由祈公子可知一二。”

“看你长得一副老实样子,心肠最坏,知道我喜欢你就什么话都从我这儿套,终有一天我会让你都还我。”谢祈双手拖着小草的胳膊,面上又换了一脸的坏笑,“召你回来自然是好事,爹要送你件礼物。”

凌王的礼物,单是听上去就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小草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人。”看着小草拧起的眉头,谢祈又故意在语气中加了几丝神秘,“不过是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是大哥找到的,自从柔姐姐怀上了龙裔,他无处疏解怨气,办起正事倒反而麻利不少。”

小草的拳头缩在袖中已经汗湿了手心,脑中一张张脸孔走马灯似的转了一圈又一圈,到底会是谁?

“喏,就在那里面,不过咱们先看会儿戏。”谢祈朝着门窗紧闭的大屋扬了下下巴,扯着小草的衣袖就往后堂。

蹑着手脚掠过窗下,突闻屋内细响,是一串咳嗽的声音,好像在梦境中出现过般似曾相识却琢磨不到边际,可是接下来的三声哒哒哒却如晴空霹雳直接击中了小草的心。

“你脸色怎么?”谢祈推开后堂的大门再回头,身后之人的脸色已经青白得吓人。

“没,没什么,祈公子先请。”

隔着屏风,前厅的一切尽收眼底,方才微弱的咳嗽声也突然猛烈得铺天盖地,那是一个锦衣华服却形容枯槁的男子,蜡黄的皮肤像鼓面一样绷着高耸的颧骨,像是被什么咒术从内掏空了生气。谢祈鼻子轻哼了一声,连他都看得出,这一切并非因为饥饿或疾病,原因只有一个——常年过度纵欲。欲吐心肺而后快的咳嗽暂且止住,谢祈才发现方才另一个声音的来源,是那男子右手握着系在腰间的一个铁块合手时轻击左手玉扳指的声音,带着规整的节律,哒哒哒,看来是经年历久已经养成了无意识的习性。只是那铁块分外惹眼,因为寻常公子那个位置戴的通常是玉佩,而且那两寸长一寸宽的朴素形状怎么看也不像是腰牌。

“他手里那铁疙瘩什么玩意,难倒是暗器?”

“那是漆印。”谢祈只是随口那么一问,没想到小草会答,转过头才发现小草的脸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宁静,继续轻声述说起关于那个男子和那个漆印的故事,“他是卧丘马记染料坊的东家,当年为了与别家染料坊区分,老东家把马家所有货物的纸封都换成了漆封,那个漆印就是为了在漆封上烙下马家的标记。”

洛萩最大的染料坊谁人不知,只是那个走遍洛萩各地的马头远比它那个足不出户只剩下半条命的当家有名气。“那个马头我倒是知道,可是爹为什么要把他送给你?”

“他是我原来的主人。”为什么会那么熟悉,因为那个马头对于他还有着另一层含义,被烙上马头印记的东西属于马家,当那段尘封的记忆鲜活与眼前,后腰上那块旧伤印突然又火辣辣的疼起来。

“那这下可好玩啦。”没有惊讶于小草给出的答案,谢祈突然做了个惹人怜爱的讨喜表情,他向来最最喜欢看好戏。

“凌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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