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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于兄长屋外跪了几个时辰,温羽徵似是一夜悛改脱胎换骨,既不去红帩阁也不去温郎庙,当真循规蹈矩得很。李谦本想寻几个美貌的童男童女为他消渴解馋,岂料他近些日子不好美人倒好鸟雀,反倒命他四下去寻。

铁鞋踏破方才自扬州觅得两对纯种的金红芙蓉鸟,一路快马颠簸送至京师。毛羽艳丽如披霞燎火,鸣唱婉转似磬声铃语,极为罕见难求。可惜这鸟儿实在纤细娇贵,还未好生伺候供养送入温府就死了一只。

温羽徵见笼中的鸟儿确凿漂亮,也未有“失了一只”的不快,当即曲指轻叩笼罩地逗弄起来,嘴里喃喃说着:“而今我算明白了,这‘三顾茅庐却屡求而不得见’是教人何等的不甘心、不快意、不罢休……”仿似精心修饰的两道俊眉高扬斜飞,连着一双明眸中的英气精魄直入鬓角,端的是一副戏荡人间的倜傥恣意,逼人自惭形秽不敢直视。

“纵使春色无限,将军风流却更增春色。”抬眸环视一番院中的斜阳美景,李谦复又注视起眼前这目不旁视逗弄鸟儿的俊美男子,谄笑道,“若大将军跨马而行于长安街,遑论少妪定都投掷瓜果以示倾慕,足致数月不饥。”谄媚讨好固然不错,倒也字字真心。

“曾有江湖术士指出这个宅子阴阳抵牾,风水极是不好——若是男孩诞育于此,必将脑后见腮生有反骨,日后成为乱世佞臣,不得善终;若是女孩则更薄命,纵然荣极一时也终将若残花飘零,魂断于红颜韶华……”顿了顿,温羽徵停下逗鸟动作,掉头目视李谦道:“虽然大哥一笑置之不与计较,我却没有这般雅量。我命人折了那人的四肢,将他弃于狼豺出没的野陌之中——说来,这还是你头一回登门府上,我可有记错?”

李谦点了点头,又将瘦小身子躬作一团道:“卑职不敢欺瞒大将军,卑职的先人与这宅子亦有不解之缘。”温羽徵面上浮现一丝暧昧玩摩的笑容,又道:“无怪我见你自打跨入这府门,便总瞻左顾右地看个不够……你倒说说,这宅子是何来历?”

“这宅子百余年前便是这般往来络绎、鼎盛繁华,可那时的主人非是姓‘温’,而是一位‘权倾朝野、笑倾天下’的小王爷。”默然片刻,这以“刁滑不可交”而见称的男子竟面露怅惋之色,颇为感慨地又道:“卑职的先祖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之本领,曾任吏部主簿,说来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可他却抽簪自去投身于玉王府,默默蛰候数年只为有朝一日云开月出,得以辅佐心中明主……可惜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到头来不过是黄粱一梦终须醒,何如索性不逢春?待敬王伏诛之后,先祖遵循小王爷生前指示,留墨一篇震惊举国流传至今的《服罪疏》便黯然归隐……”

“你的先祖就是……就是李相如?”温羽徵当下恍然,心忖难怪这个李谦模样生得虽不周正,却巧舌如簧经纶满腹。原是这般来历非凡,居然是史书记载里那个能“一言屏退万千兵马”的李相如的后人!

“先祖临终之时留有遗训,只说自他而起的李氏后人三代之内绝不可回朝做官,而三代之后必得倾尽所学博取功名,从此济世安民,和鼎相佐简氏皇帝——这遗训虽留得怪,卑职的祖辈父辈却恪守至今,直至卑职这一辈,方才过了三代。”

眉峰轻锁,若傅脂粉的俊美面孔亦有感慨之色。他也不免为此触动,想起了温氏后人须谨记于心的先祖遗训,何尝不是因为曾为敬王贴身侍婢的太祖母难忘旧主之情?

正是两厢失声间,突然听得一个淡淡含笑的男子声音:“倒不知大将军近日修身养性,开始学会赏玩花鸟了?”

暗呼“不好”,本以为兄长定会被那老朽啰嗦的副相韦松留下用膳,怎料这么早就回来。生怕自己的玩娱自嬉惹其不快,赶忙示意李谦将鸟笼藏好——谁知自那日在温郎庙里为宰辅大人一眼瞥视之后,这奸猾小人便落下了见他即怵的病根,听闻温商尧入得门来已是大惊失色,偏生温羽徵还将鸟笼往他怀里迅疾一塞,令他猝然措手不及。

一不留神竟将鸟笼摔在了地上,笼门大开之下,笼中的芙蓉鸟一刹扑飞而去。

见那三团火儿似的鸟儿扑扑棱棱,竟往三个方向飞去,温羽徵心下一急也忘了兄长即在眼前,当下脱地而起直入云霄,要将它们一并捕回来。似拣尽寒枝的惊鸿不肯于枝头栖息须臾,稍稍一踏院内的俊木绿乔,又翩然融身于风中往来飞梭。俯眸一看,发现哥哥正微抬下颌,面带淡淡赏赞之色地望着穿花拂柳的自己。心里蓦地起了个“炫技”的念头,愈加华裳缥缈,动若飞虹。忽起忽落得心自如,一招一式舒展绝艳,令人难以自胜地为之目眩神迷。

故意捱了些时辰才将三只芙蓉鸟悉数捕于掌间,脚下布满了闻声而至的下人婢女,一概击掌称绝连连叫好。骄狂自傲的情绪已达巅峰,只见温大将军绰然立于树顶,玉白指尖把玩着手中雀鸟,昂冠大笑,满面春风得意。

岂知耳畔霎然生风,眼前骤起一道玄光——温商尧竟也飞身掠入空中,眼不及眨已至跟前。

三只鸟儿趁其错愕松手的空隙又扑飞而起,四散逃去。

玄色披风飘飞于空,丝毫不带劲气却分明危险万分的一招直逼喉骨。温羽徵点踩花叶向后飞退而去,左肘突曲仓猝挡开。又是迅若雨扫风卷地连过数招,二人凌空错身的刹那,互相折眸相视,他面色大变道:“大哥,你不可运功,这是在干什么?!”

温商尧回以微微一笑:“教你如何捉鸟。”

这倒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哥哥总是亲自教他武功。虽说当时那不多高的少年心气儿便已登天,仗着天资聪秀学什么都一日千里,然而与年长十岁的兄长比试到底从未胜过。而今时过境迁,二人早是今非昔比,可温羽徵仍不敢再有些许松懈,当下不遗余力地使出轻身功夫,与兄长同时伸手去夺其中一只的芙蓉鸟。

一边争夺过招一边连翩青云之间,一时风起枝颤,落花如洒。温羽徵风华正茂,数十招后已明显占据上风,温商尧虽面目姿态仍旧风行于水,终究也只是勉强招架。

待三只金红芙蓉鸟全不见了踪影,二人落回地上,方才发现旁人的发梢袂上已满是飞红飘絮。

自觉手中握有一双鸟儿,温大将军走至轻咳不止的兄长身前,面露骄色而又关切地开口道,“大哥,你身子欠佳,弟弟承让了。”将掌心摊开,不禁瞠目怔住——不单手中仅仅孤零零地躺有一只鸟儿,且由于二人过招间毫不自察地致力过猛,这鸟儿已经死了。

“怎么……怎么可能?”顿感一股小火自耳根烧起,嵌于眸底眉间的骄矜狂放登时卸了个干净,温羽徵一脸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一旁的兄长。只见其抬臂一展披风,伸手至他眼下。苍白修长的五指慢慢舒展而开,躺于掌间的两只芙蓉鸟竟完好无损,亲昵相偎地啄了啄毛羽,又飞了去。

瘦削面孔愈显惨白无色,温商尧阖起眼眸轻轻喘息,许久方才略带谑意地笑道:“堂堂大将军如何还不敌一个病秧子?”

“大哥……骄矜自满犹似收雀于网,怎可容它阻我雄心鹏程……弟弟错了……”颌首低眉现出惭色,麾下雄兵不下百万的温大将军竟如稚子般目光懵然低低自语,忽又不甘心地抬眸扬声道:“我定不会再犯,须得再比一场!”

“可惜为兄已无力奉陪。”摇头一笑,复又轻咳数声,及地披风款款飘摆,掉头向后院走去。

一阵动人肺腑的琴声自后院传来,似暮春花谢的宛转幽涩,也似秋后寒蝉的凄鸣悲诉。

该是唐峤正在拂弦。

唐峤虽是梨园人士,温商尧却一直待之以上宾之礼,从不拘束其自由。不单以名琴焦尾相赠,更任其率意出入温府。无怪乎他愿以绿珠自比,人道知己难觅,飞蛾扑火也值得。

见坐入书房的温商尧久嗽不止,忙遣下人去阮府将阮辰嗣请了来。

阮辰嗣一听,也赶不及着上冠带,匆忙忙就来了温府。替温商尧把过脉后,当即神色严峻地皱眉道:“国公今日是否不单与人交过了手,还饮了不少?”温商尧轻勾一侧唇角,颇似不以为意,“本还想瞒着大人,岂料大人乃华佗再生仲景当世,什么也瞒之不过。”

在往日的方子里又添加一味白及、二钱石榴皮,细细嘱咐了研磨、煎服的法子,不交给左右婢子,倒交由了唐峤。唐峤将药笺攒于手中,亦蹙起眉目道:“国公分明非是贪杯之人,却总故意与自己身子赌气一般。”

“卑职记得曾与国公千叮万嘱,一不可饮酒,二不可运力,三不可生怒,四不可自伤。若国公再这般一意孤行不听卑职一劝,只怕活不过明年开春。”

“无怪乎羽徵总说大人无趣!”忽而想起白日里也被一个黄毛丫头点着鼻子说“老气横秋、命不久矣”不由大觉好笑,又连连掩口轻咳,笑道,“可男儿在世,若该痛饮狂歌时却只饮水茹藻,该壮怀激烈时却只缩手袖间,该冲冠一怒时却只拈花一笑,莫不如披缁削发去做个和尚。”

待唐峤退了去,温商尧枕头于椅背,于婆娑灯影下阖眸养起神来。瘦削面孔惨若无色,几无吐纳。

阮御医虽说经常出入温府,倒也未有于温商尧的书房中逗留过久,为其拔俗雅致所吸引,不由起身踱步其间,细细瞻视起来。

一幅高悬于壁的卷轴蓦地袭入眼帘——清风徐送,万花丛中,一素衣女子正低眸抚弦。似笑还颦、且羞且怯的神态捕捉得妙绝,整幅画赋色清幽淡雅,更衬画中女子的清丽脱俗。邬小翎的媚笑挑逗倾倒众生却难以令他动容,可此时此地的阮辰嗣屏息敛气,如何动弹不得。

唯恐轻作一唤,她便将自画中走出,栩栩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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