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你说话也挺瘆得慌。”骆闻舟把笔杆在手心里转了一圈,“不管怎么样吧,我已经让人去曲桐家蹲点了,先查扔U盘的人。”
“不是我说,够呛能查出来,”郎乔说,“我刚问过了,曲桐他们家住在一个老小区里,物业一个月三十还总有人拖着不交,基本就是‘我家大门常打开’的状态,上个月刚失过窃。你想想,有人从你家拿点什么走都抓不着,别说扔点什么了。”
陶然问:“其他线索呢?”
“U盘是那种最普通的便宜货,网上一模一样的能搜出好几百页来,擦得很干净,半个指纹都没有。录音内容,技术那边正在加紧分析,但嫌疑人有明显的反侦察意识,”骆闻舟顿了顿,摇摇头,“结果恐怕不乐观。”
有线索的可能性很小,女孩还活着的可能性也很小。
黄金七十二小时已经过去了,送给女孩父母的录音也更像是某种自鸣得意的“总结”——我还在,我依然是胜利者,你们抓不住我。
“其实还有一个思路,”陶然在旁边沉吟片刻,又说,“案发当晚,周围会有什么人经过?当时我们排查了周围几个景区、园区以及主要道路的监控,如果带走女孩的人是恰好开车经过,他很难不留下痕迹,但是直到今天,我们都没从这条途径找到什么线索,所以有没有可能是这样,这个人一直在跟踪曲桐——或者他的目标是那辆车上某个差不多的女孩,结果恰好碰上了劫持事件。”
郎乔听到这,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跟踪和尾随不是一蹴而就的!”
学生们夏令营最后一天去了近郊,但此前却一直是在市区的学校附近活动的,如果那个神秘的绑匪尾随了其中某一个人,那他在市区里隐藏形迹的困难要大得多,交通监控、周围的常住居民很有可能会注意到他!
郎乔立刻站起来:“我去安排。”
“我安排过了,”骆闻舟冲她一摆手,“你先坐吧,那天查完案发地,又没找到可疑人物的时候,我就让人顺着他们班几个女孩之前的行踪排查了一遍。十八个学生里有十一个女孩,都是和曲桐年龄相仿的,其中体貌特征近似的有六个,即使把重点放在这六个人身上,查她们每天去了哪,和什么人擦肩而过过,也涉及上百人,通过现场测量,我们只知道这个人穿四十二码的鞋,信息太少,这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能肯定,除非他自己表现得很可疑,就目前来看,显然没有。”
陆有良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自认即使是他亲自坐镇,也不可能更周全了,可有时候,时机与运气真是缺一不可。
“当年的绑匪是直接给受害人家里打电话,现在知道我们能追踪了,就换成了来无影去无踪的投递,还真是挺与时俱进的。”郎乔叹了口气,“这是不是也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
骆闻舟话音一顿,又说:“我记得当年的受害人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究竟凭什么认为吴广川就是连环绑架事件的嫌疑人?就因为他手里那几套带血的小孩衣服吗?”
“不是,当年办案不太规范,但也没有那么不规范,”陆局说,“除了那几套被剪碎的衣服,认定嫌疑人就是吴广川的原因主要是还是第七个女孩,她身上留有遭到性侵的证据,而且本人醒过来以后,也指认了吴广川。那孩子叫什么来着?好像姓苏,苏……”
“苏筱岚。”陶然说,“我师父的笔记本上提到过,是嫌疑人吴广川的学生。”
“对,是这个,”陆局想了半天,实在是无能为力,只好叹了口气,“唉,时间太长,上岁数了脑子不好,不少事记不清了,你们调档吧。”
骆闻舟用脚尖踢了没眼力劲儿的郎乔一眼,郎乔反应过来,赶忙应了一声,跑去办手续。
陆局亲自点名,旧案的档案调得很快,比杨老的笔记更详细客观的记录终于拂开了二十年的灰尘,再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对,应该就是这个女孩。”陆局抽出其中一张照片。
因为当事人还活着,而且恐怕不想被打扰,杨老的私人笔记里并没有保留她的照片。
第七个受害人苏筱岚是个非常好看的小姑娘,杏核眼,眼角修长,往两鬓挑着,拍照的时候她化了一点妆,显得唇红齿白,托腮面向镜头,又有一股奇异的早熟气质。
“苏筱岚当时是锦绣中学的学生,案发时正在念初二。”
郎乔奇怪地问:“不是说那女孩家庭环境很差,丢了好几天家长都不知道吗,怎么能上得起当时的私立?”
“她是舞蹈特长生,小学的校舞蹈队老师很喜欢她,直接把她推荐到锦绣的,当年锦绣招的特长生都可以减免学杂费。不过一来是因为家庭环境差异,二来也是舞蹈队一直要训练,苏筱岚总是缺课,久而久之,在学校里一直和同龄人格格不入,也没什么朋友,吴广川是她初一时的班主任,利用了这一点,多次诱骗、胁迫女孩,对她实施侵犯。”
“这就奇怪了,”陶然忍不住插话,“如果吴广川绑架并杀害了六个女孩,为什么单单让这个女孩活下来了?”
“我那会刚工作,在专案组里干的都是跑腿的活,参与不多,”陆局回忆了片刻,“凶手已经死了,再逼问他动机是不可能的,所有的事都是前辈们事后写总结时的推测,原因大概有两个——第一,苏筱岚和吴广川交往密切的事,周围很多人都知道,一旦苏筱岚出事,警方很容易找上他,所以对于凶手来说,苏筱岚是个风险很高的目标。当时甚至有个前辈提出了一个理论,认为其他六个女孩很可能都是苏筱岚的替代品。”
“第二个就纯粹是我们的猜想了——和别的受害人不一样,苏筱岚家庭情况特殊,凶手没办法通过打电话的方式折磨苏筱岚的家人,如果打电话这个过程对于凶手的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和目的,那他在苏筱岚身上没有办法获得这种满足感。”
整个过程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人证物证俱在,逻辑与心理动机上也说得通。唯一的问题就是,既然二十年前旧案的凶手已经归西,那是谁带走了曲桐?
谁还会知道铁铅笔盒和小铃铛细节?
恐怕只有郭菲一案的受害人家属……以及当年经手这案子的老刑警了,也包括陆局。
当着陆局的面,小会议室里的几个人一时都沉默了。
反倒是陆局比较坦然,主动打破了沉默,站起来拍了拍骆闻舟的肩膀:“这事还是你来担吧,有问题找老曾汇报,我暂时避嫌,过一会我会把我这几天的行踪写清楚,其他案件经手人你们恐怕不大好查,我会提前替你们打声招呼,省得到时候面子上不好看,他们不配合。”
“还得问问莲花山一案里的受害人家属,也有可能是家属和谁说过什么,”骆闻舟轻描淡写地把这段尴尬揭了过去,“还有苏筱岚,她跟在吴广川身边时间最长,很可能知道点什么——兵分三路吧,陶然你继续追踪案发前那十八个孩子的行踪,为了以防万一,男孩也不要漏,小郎负责带人调查曲桐家附近,周围杂七杂八的小店里监控都不要漏,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剩下的都是容易得罪人的——无论是调查系统内的老前辈,还是寻访当年的受害人。
陶然想说什么,被骆闻舟一抬手打断:“快去吧,别废话了,二十多年了,证据湮灭,证人也都没了,有结果的希望很渺茫,你那边的排查才是重中之重,万一那孩子还活呢。”
话说到这份上,陶然不敢再耽搁,只好和郎乔一前一后地走了。
陆有良撕开一盒新烟的包装,从桌上推了过去,丢给骆闻舟:“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给自己留着,你这个作风保持得不错。”
骆闻舟:“要是我去,顶多挨顿挤兑,他们俩,弄不好能直接让人打出来——当然了,挨完挤兑能不能查出结果来,就得借您老的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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