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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玉看着那银白色的绿豆芽儿,就如同出水的莲花一般,果然清洁无暇得很,这才夹起来送到嘴里吃了。

众人吃了一会儿酒菜,智深和林冲说:“兄弟,你这几日总没往我这边来,可是有什么事在忙么?”

林冲笑道:“可不是新添了一桩差事?往日我上午在校场,下午便可以自在闲逛,每每到师兄这里散心,如今却是连下午都要排班,是以不得闲儿,今日好容易才走了出来。”

智深神色一动,乐道:“朝廷居然肯如此操练兵马,倒是有志气得很了,莫非窝囊趴伏了这些年,终于想起要发大军去平辽,夺回幽云十六州吗?”

林冲噗哧一笑,道:“师兄思想的还是作提辖时的路数,总是想着打仗。小弟空闲时倒不是操演兵马,乃是陪着小衙内在后花园练两趟架势,舒活舒活筋骨。”

智深脸上顿时落寞起来,叹息了两声,侧过头斜睨着高玉,冷笑道:“你操练他?兄弟莫怪我说你,你就是累吐了血,这小子也仍是弱得跟个小鸡子似的,就好像我们大宋的军兵一样,平日里衣帽鲜明耀武扬威,一遇事便兔子一样走得飞快,哪里有丝毫男儿气?真是‘花木瓜,空好看’!若是北辽大金那如狼似虎的军兵打了过来,这满皇城的达官贵人公子哥儿便要像娘们儿一样被人掳去受用了!嘿,我辈也不过是枉费心思!”

林冲的脸色也有些黯淡,低低叹了一口气,但转眼又尽量开朗起来,道:“师兄休要如此丧气,要说衙内也不是全然无用的,我看他练了这几天,着实有了些模样,再不是从前那万事不知的样子了。”

高玉在一旁听林冲夸他,顿时喜欢得心花怒放,连忙捋起袖子袒露出上臂,弓起臂弯绷紧了肌肉,如同卖货一般夸口说:“是啊是啊,大和尚你看我的手臂,肌肉可结实了,你瞧都鼓了起来!”

智深冷眼看着,嘲讽道:“那就结实得跟银子条儿似的?谁人弓起胳膊,肉不会胀起一些?这也值得说!”

高玉讨了个无趣,讪讪地骨嘟着嘴放下袖子闷闷不乐。

林冲忙打圆场,道:“师兄莫看他筋肉还不是很有力,架势已经很不错了。衙内,你这几天练得甚好,便显露一下本领给大家看看可好?”

众泼皮听了都跟着起哄,纷纷道:“林教头教的本事自然是好的,八十万禁军的教头,每日下午单教衙内一个人,三年五载怎的也调理出一个英雄来!”

高玉脸上的忧郁这才散去,暗想那些泼皮还能翻跟头打架,自己岂能一无是处?这一回正好在人前显示一番,当下欢欢喜喜地跳起来叫道:“拿杆棒来!我就这个练得最熟!”

一个泼皮忙下去拿了几根杆棒过来,高玉似是很懂地挑了一根,便在场地中摆开架势,就着这个架势且停了一会儿,直到觉着众人都欣赏到了自己此时的英姿,这才展开招式舞了起来。

场子里很快便响起一阵叫好声,高玉带来的小厮帮闲自不必说,那一众无赖破落户本来并无真实的本事,只会看热闹,见高玉练得花哨,便也不住地喝彩,就如看智深林冲演练功夫一般。

高玉听了周围震天价吆喝,心中更加得意,一阵热血往脑子上便冲,暗道难怪林冲喜欢练武,果然在人前有这般的好脸面!自己如今再不是无能之人,也有令人叫好的本事了!

他这一高兴不要紧,脑袋被热血冲得一晕,下面一个招式竟忽然忘记了,他顿时摆着方才的架势如同泥塑一般僵在那里,摆着头东看西看,两个眼珠着急地转着,仿佛想从树上墙头看出点什么来一样。

高玉一时间觉得周围仿佛寂静一片,耳中什么人声都没有了,但却传来了嗡嗡的耳鸣,他顿时满脸通红,急得几乎哭了起来,眼睛不由自主地便往林冲那里看。

却见林冲轻轻比了个手势,高玉这一下猛然便如醍醐灌顶一般,一下子想了起来,把下面的招式连了上去。这一下他再不敢得意忘形,老老实实把一套棍法操演完了,收了势后这才有心去听那一片叫好声。

回到席上,高玉这才松了口气,有心情得意,他扬着小脸儿贴在林冲身上,笑嘻嘻地说:“林冲,我练得好吧?今儿回去了你可要多教我一些,下次我才好给大家再练,你可不许藏私!”

林冲微微一笑,道:“衙内放心,林冲自然倾囊而授。”

旁边富安也紧着凑趣儿,道:“衙内真是练得好,瞧您那一招一式可怎么摆成的?打眼儿一看没个十年八年的工夫都不能这般有气势,衙内真是辛苦了!”

高玉脸上更乐,道:“多亏有了个好师傅,林冲每日里手把着手儿教我,我再要练得不好,也愧对他一番用心。教头,我如今也算是有武艺在身,是个江湖豪杰了,江湖人都有绰号,我可该取个什么名号好?否则今后见了好汉义士也难以相称。师父叫豹子头,我可该叫什么?教头你帮我想一想,定要想一个响亮好听的绰号才好!”

林冲淡淡地道:“便叫‘一枝花’好了。”

高玉扭着身子百般不依,连声说这名头太软弱,非要取个赫亮的绰号。

智深在旁边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插口道:“我看你倒该称作‘银花蛇’,或者是‘九尾兔子’都好。”

高玉立刻跳了起来,道:“我不要!你欺负我没读过书么?怎的不见你叫‘花兔子’?”

林冲笑着拉着他又坐下了,好言安抚道:“衙内休急,师兄只是和你说笑,名号一节乃是大事,须得慢慢商议,不必急在一时,我们且吃酒!”

高玉得了林冲安慰,这才罢了,眼神朦胧地靠在他身上,只充作醉了,支使着林冲给他夹东西吃。林冲奈何他不得,只得用筷子给他夹这夹那。

智深在旁边早已看不得,这衙内虽只来了两回,却每一次来都让他想呕血三升。这小白脸每一次刚来的时候还好,和林冲只是手拉着手儿,只要一吃上酒,哪怕只饮了一杯,他也像喝了一斗一样,身子立刻软了,一个身体仿佛和林冲长在一起一般,黏在上面就是不下来,两只手还巴在林冲腰上,扭着身子撒娇使赖地让林冲伺候,让智深只觉得每看他一回,自己的元气便消损一回,这种折磨倒比两军厮杀还要惨烈。

智深看了一会儿,实在耐不得,便用大手拨拉了他一下,道:“兀那高玉,你自家没了骨头么?怎么像俺关西的裤带面一样,软趴趴地只往人家身上挂,你莫非要吊在我林兄弟的腰带上么?”

高玉的身子被他拨得一歪,稍稍离了林冲,他赶忙又紧紧贴上,瞪了智深一眼,道:“和尚家好生粗鲁。衙内我吃得醉了,身上发软,靠一下也不成么?你若再逼我,我便走不动路,让林冲抱着我回去!”

林冲听他话头要不好,忙给他夹了一块鸡肉给他放在碗里,道:“衙内吃这白斩鸡!”一面急忙给智深使了个眼色,让他再休要管着高衙内。

林冲暗道:“师兄,你只看到他吊在人身上,便当是了不得,却不知这衙内没让我亲手喂他吃菜就算好的,你若是看着我搛了菜送到他口中去,只怕更受不得!”

林冲和高玉在菜园里玩耍得尽兴才回了太尉府,回房的路上正撞着高俅。

高俅看着他们两个,问:“玉郎,你今日又去哪里胡闹了?”

高玉笑道:“爹爹,我们今日往菜园子里去了,田家风情很是好看,‘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比城里雕梁画栋的大不相同!”

高俅眼神一亮,道:“我儿居然也会念诗了,学问可真是有长进。”

高玉道:“是林冲念给我听的,林冲,原来你读了这许多书,倒显得衙内我有些纨绔了,明儿开始你再教我念念书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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