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夫人摇头叹息道:“女人成日只在内宅,我哪晓得男人们在外面做的事?只是你叔叔早前一些日子便有些不乐,回到家只顾闷头叹气,也不和人说知,问得多了便要发怒,我也不好多问。十几天前,那殷天锡便如今天一般闯入家中,相看那花园子,你叔叔上去理论了几句,那直阁便喝令带来的帮闲将他绑了,推到房中,然后让手下人在房门口把守,我家的人一概不许进入,他自个儿手提着鞭子进去,不多时便听到你叔叔在里面惨号,叫得那个凄凉,也不知是怎样挨打。等那魔星走了,我们进去一看,只见你叔叔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躺在床上声唤,看那身上倒也没有鞭子抽打的伤痕,也不怎样青紫,想来是拳头专拣肉厚的地方打,因此不留痕迹。从那日起,你叔叔便每日愤恨,火得痔疮都发了,我百般劝解不听,直到如今气倒过去。除此之外我也不知了。”
柴进听了一时也是无法,谁知道那殷天锡到底是发了什么疯,这般逼迫叔叔?看来这事真的只能问叔叔。
安道全果然是个好医生,就在柴城卧房外面搭了个铺,每日三遍地切脉看视,连夜里都要进来看看,倒把柴夫人挤了出去,睡在另外房里,柴家众人因他是殷天锡带来的,也不敢多说。
过了几天,柴城的身体果然渐渐好了起来,他本身也不过是急怒攻心,因此得了这暴症,此时细心调治,倒也慢慢好了。好在这几天殷天锡不曾路面,否则又要将他气仰过去。
武松和练赤光这几日便住在柴家客房,如今柴家上下人仰马翻,柴进这些日子也都为了叔叔的事情忙乱着,无人有心思仔细关照他们,两人倒落了个逍遥自在,每日白天看完柴城的病,晚上便回房闩上门自己取乐,武松每夜被人压服着,忽然便想到了殷天锡对待柴城的古怪态度。
这一天夜里,练赤光享用完了武松,没有像往常一样搂着他睡觉,而是把赤条条的大汉往被窝里一塞,自己起身穿戴整齐,仿佛要深夜会客一般,然后推开窗子便要往外面去。
武松裹在被子里,仰着头道:“深更半夜月黑风高的,你出去做什么?”
练赤光回眸一笑,道:“自然是要杀人放火了!你乖乖地先睡了,休想要偷跑,你须知我的手段,若有些三心二意,你便是个死了!”
然后身子跃起,轻飘飘地便飞了出去,真如同一只大雁一般。
武松缩了缩脖子,他在练赤光身边待得久了,自然知道这邪魔不是虚言恫吓,也不知暗地里有多少手段留着摆布自己,若自己冒冒失失真的逃了,只怕转眼便被他拎了回来,那时练赤光魔性发作,定将自己插死在床上!因此虽然此刻练赤光不在,让武松难得自由,他却也不敢有所异动,况且方才也被折腾了个够,正在气力不足的时候,武松便只能安安分分闭上眼睛睡觉,连下床窥探都省了。
过了两天,柴进见叔叔已经有力气说话,便来到房中先叙了几句寒暖,便坐在床边细细地问话:“叔父大人,我看那天殷天锡来此,倒也不是穷凶极恶定要我们腾房子的,这些天也不见有人来催着搬家,倒是知府衙门里派了几拨人来送补药食物,莫非是叔父与殷天锡从前便相识,只是一时闹了意气,这才反脸的么?那殷直阁乃是个盗跖的性气,半点不可违犯的,若是叔叔与他有何误会,倒该说明了才好。我家虽曾是皇族,大宋官家敬重,但如今毕竟在这高唐州居住,说不得‘不怕官,只怕管’,与他说开了,也省得吃眼前亏。”
柴城眼望着自己这生龙活虎的侄儿,心中有无限的话儿,却怎说得出来?暗道柴进,如今你倒是稳重了许多,从前我总劝你莫要发作那王孙公子的禀性,与那班走死逃亡的狂徒结交,你只是不听,此时说话倒是老成了一些,只是我这心腹话却又如何能对你说知?这等事情便是夫妻之亲也不好出口的。
因此柴城便低了头支支吾吾地说:“不过是殷天锡强霸欺人,哪有什么别的说话?贤侄莫要多想。”
柴进越看他的神色越觉得有古怪,愈发不肯放松,追着问:“叔叔莫要隐瞒,殷天锡和高廉上面通着高俅,不是那么好惹的,你有事情却不与我说知,让我怎的谋划?叔叔快说,莫要误人误己!”
柴城被他逼得紧了,口中无话,眼睛中只是流泪,到后来将袖子蒙在面上,竟是不肯看柴进了,把柴进闷得无法可想。他生平结交的都是快言快语的急性子好汉,摸不著便要杀人放火,哪见得这样吞吞吐吐?心中愈发火大,只是这乃是至亲的长辈,又是病人,倒不好逼迫的,因此只能烦躁地出了卧房,自己找个地方纳闷。
柴进闷坐了没多少时候,便听到前面又是一阵哄乱,便猜着是殷天锡又来了,他虽是因为叔父的隐瞒而有些心冷,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叔叔,纵然是把自己当做保镖护院,自己也不能不管,因此便立时站起身,大踏步往前面来。
外面进来的果然是殷天锡,这人此来不比上一次一团怨气,只见他脸上隐含着一点喜色,虽仍是面上带煞,倒有一种满面春风的态度,仿佛不是来找麻烦的。
柴进忙上去拦住,道:“直阁今日来此何干?”
殷天锡斜着眼睛看了他两眼,道:“自然是来治你那病不死的叔叔。我前儿得了灵药,安神医也看过了,还拿要病死的花子试了,果然是灵丹妙药,药到病除,今儿便来给你叔叔治治。”
殷天锡身后的安道全忙上来佐证:“不错,柴大官人,那药的确是灵验得很,任是多重的病,也能回转康健,况且药性温和,不会损人的身子,给柴老官人用确是对症,大官人莫要阻拦,直阁并无相害的心。”
柴进怔怔地看着他们进去了,心中暗道难怪这两天安道全没有成天守在府里,常常出去,原来是验药去了。过了一会儿他缓过神来,忙也跟着进入卧房。
柴城一看到殷天锡,便要受刺激,也不顾身上虚弱,撑着枕头支起身子,颤声道:“你这恶人,又来这里做什么?”
殷天锡被他骂了,一时也未恼怒,呲牙笑着,道:“柴城,你不要慌,我今日是给你医病来了,可巧你运道好,这边一病,那边便有神仙送药。我已经找人试过了,真是好药,便如同泥瓦匠一般专门修补漏风的房子,你吃了,不过十天半月,便不用再像这般美人灯纸糊的一般了,风儿一吹便要倒的样子,定保你壮健得如同牛马一般!安先生,药丸化开了么?”
安道全递过来一个药碗,道:“这药真是入水即化,这么片刻功夫已经融成药汁了,直阁请给皇城服用吧。”
殷天锡接过碗来便往柴城嘴里送。
那柴城见了药碗中碧绿翠嫰的药汁,便如同见到毒药一样,拼命摇着头道:“我不吃!我不吃!”
殷天锡捏住他的下颏,笑道:“没看到有人这么喜欢生病的!若让你得逞还了得?我和你说,这药当真是起死回生,休说你如今只是体弱,你便是抹脖子上吊,只要有一口气在,我也救得你回来,让你死不成!别看你现在脸儿发白,这药下肚,不出十天半月便让你白白胖胖,满面红光,再不怕人折腾!”
柴城扭着头不肯喝药,虽然病人体弱,但这么死下心来不肯顺从,倒颇给殷天锡找了些麻烦,那药又珍贵,不敢泼洒,柴城这般晃着脑袋,嘴唇的位置不住乱移动,着实不好往他口里灌。
这下殷天锡可恼了,登时竖起两道眉毛,厉声道:“你休要和我这等似耍猴儿唱戏一般,仗着你身子不好,以为我不敢整治你哩!若是再敢胡为,我便脱了你的裤子下来,将这药都从下面喂进去!”
柴进一听这实在不像话,便上前劝道:“直阁莫要胡言,虽是直阁忧虑,这等非礼的话也说不得!”
夫人在一旁说道:“丈夫,既然这药治病,你便将药喝了下去吧,免得这般病恹恹的。直阁也莫要拿这话来吓他,皇城乃是个心实之人,只怕便认了真。”
殷天锡冷笑道:“我可不是说来作耍,事情真假你那老公须知道,俺殷天锡可不是拿大话哄人的!柴城,你晓得我说到做到,你若是再不从,我便真个将你绑了,脱得精光,灌进药去再狠狠抽打你,谅你一个小小的柴府也抵不住高唐州的军兵!”
柴城满眼凄苦地看了看不明所以的夫人和柴进,此时却也无法可想,再倔强下去更要出丑,这殷天锡便是个混世魔王,无法无天毫不顾惜人的颜面,若再拧着只怕真的会落到奴仆也不如的境地。
于是柴城只得含着眼泪慢慢张开口,像李后主饮鸩酒一般,将那碗药喝了下去。
第二十九章
殷天锡得的那药果然是灵异,那日给柴城灌下去后,当天柴城便觉精神舒爽,胃口打开,多吃进了一些粥汤,汤饭进肚后自然有了一些力气。到了第二天,殷天锡又来,继续灌药,自此柴城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眼看着便结实起来。
柴城心中愁苦,暗道人都说忧愁烦恼疾病多,可是我满腹冤屈整日痛苦,却怎的不见折损了身子,反倒一日日好了起来?难道真的从此心与身分离,任凭心中怎样难过,身体都照样强健?那样一来岂不是自己纵然心里苦死了,身上也半点不损,仍是能承受人的折磨?
一连过了八九天,柴城已经是恢复得七七八八,脸上有了血色,常常扶杖在房中行走,走上两三刻也不见气喘,倒像是枯木逢春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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