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听着一片反对之声,脸色便缓缓沉了下来,他挥了挥手,“好了,今日只是议一议,到此为止吧。”众位军机也看出皇上不快了,于是都闭了嘴退出去。
“傅恒留下。”皇上轻声说,傅恒知道皇上有话要说,原也没打算走。待大殿里只剩下皇上和傅恒两个人,皇上却还是一言不发的坐着,方才的情形,有让皇上想起几年前的金川了,那时候也是满朝反对,那种孤身前行的感觉再次袭身而来,所以他留下傅恒,其实并不是想对他说什么,只是想让他陪着,只要傅恒还在,皇上便不觉得那么孤单了,因为他知道,只要是他想要的,傅恒一定都会支持他,所以他什么都不必说,傅恒一定都明白。
傅恒见皇上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也并不开口,只静静的站着,两人在乾清宫大殿里,就着这么相对无言将近一个时辰,皇上才站起来说,“陪朕用个午膳吧。”
“着。”傅恒当然知道皇上的心思,其实如果皇上真的决定了要打,刚刚军机们的那些说辞都可以一一驳斥,大多都不必理会,所以今天皇上什么都没说,是因为他也还在犹豫。至于傅恒自然是支持皇上对准噶尔用兵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对于叛乱傅恒的想法从来没有改变过,只是眼下还不是对准用兵的最好时机,毕竟他们的内战还没有结束,此时并非他们最疲弱的时候。
午膳时,两人吃得很沉默,也都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却吃了许久,皇上忽然放下筷子说,“朕要大清在朕的手上走入盛世,朕也要做古往今来第一帝。”皇上的声音很平静,但语气却异常坚定,与几年前金川时的失落沮丧完全不同,傅恒看着这样的皇上,便觉得心里分外踏实。
关于准噶尔,皇上在叫大起的时候,不经意似的提过一次,依旧是一面倒的反对声,当然,也有未出声的,比如傅恒,以及以傅恒为风向标的一些聪明人。
朝中有许多人都是因傅恒而受赏或被提拔,或因为傅恒的举荐而被重用,他们行事皆习惯看傅恒动向,然而却又并非结党,这倒也算是一奇了。
傅恒首理军机多年,门生故吏无论数量还是官位,比之当年鄂尔泰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们却又无法结成朋党。
傅中堂在朝中口碑极佳,身为宰辅却礼贤下士,恭谦谨慎,为人宽和温柔,似乎对谁都很好,然而细细想来,却是与谁都并不亲近。当今皇上比雍正和圣祖爷更加厌恶朋党,纵有傅中堂左右周旋,皇上却还是因此杀了不少人。所以主动向傅中堂示好谄媚的人虽多,傅中堂却并不理睬,仿佛是故意与所有人都拉开距离,将自己孤立起来,这种感觉就是,许多人在皇上降罪之时,傅恒会去求情,可如果情况相反,皇上要降罪傅恒,却未必有人会为其奔走,所幸皇上对傅中堂圣眷不衰,富察皇后死时,有人猜测富察家会因此失去半壁权宠,傅恒也不会如往日一般风光了,却想不到皇上对傅恒却是更加恩宠,比皇后在时还要关心体贴,有时在殿前朝议,都会当殿问起傅恒身体起居,并细加叮嘱。所以如果非要在这朝堂至少找出一个与傅中堂结党之人,那么恐怕只有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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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大起之后约一个月的时间,皇上再没提过准噶尔,众臣都以为此事已经揭过,知道军机处忽然接到兆惠的奏报,说阿睦尔战败,已经带领两万残部来向清投诚,欲请大清出兵支援。
为此皇上又叫了一次大起,这回皇上把兆惠的军报给了众大臣传阅。看过之后,殿上起了些窃窃之声,然而单看神情皇上就猜到他们想说什么。于是淡淡的问下去,“你们以为如何?”
有人正要开口反对,傅恒却抢先一步道,“臣以为准噶尔如今内耗已剧,正是一举平定的好时机,且此番是阿睦尔主动来投,已是出师有名。”
见傅恒主战,许多想说话的人立即闭了嘴,傅中堂简直是皇上肚子里的虫,他说出的话几乎就是圣意,傅中堂这话说的相当坚定,所以那些事不关己的部司当即再不说话。然而兵部刑部户部,这些个切身相关的部司却依旧反对,认为此举耗费太多,按照以往经验,纵然打了也不会有什么根本改变,等准噶尔缓过劲来,最后还是会回到现在这个状态,所以实在没必要打。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听着《故宫》三部曲,由《神思》的气势磅礴,到《迟暮》的凄凉哀婉,再到《落幕终曲》的淡淡哀伤苍凉,便忽然想,如果傅恒看见这样的故宫,看着他熬尽心血托起的盛世帝国,以如此破败的姿态坠落,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八十六】
作者有话要说:唉妈,我不小心去看了《水月洞天》,虽然才看了开头,不过这是妥妥的要爬墙的节奏啊!谁快来阻止我……
顺便,我说我有点讨厌天雪,会不会被打死?
就在几大部司主事官员一个一个跳出来强烈反对的时候,皇上忽然又拿出一个军报,是克勒阿的西北大捷,军报上说,克勒阿此次剿匪,未损一兵一卒,不但抓住了匪首张黑果、张黑山兄弟俩,而且还擒获了瞻对一战逃向藏地的班滚,并据班滚口供,他是作为中间线人来与张黑果商谈,至今他已与准噶尔许多部族有所牵连,甚至与沙俄也有接触。
傅恒看完奏报便又说,“如此形势,已经不是大清不战就可相安无事,准噶尔已有不臣之心,达瓦齐内部统一之后,必是分疆裂土,若不趁他内战虚耗,元气未复之际予以重击,来日他养足精神,再战则更难了。”
傅恒这样一说,反对声便被压了下去,皇上看着傅恒轻轻叹了口气,“唯傅恒与朕意相合。”说完却又忽然笑起来,不过只要有傅恒在,这条路他就走得下去,披荆斩棘开疆拓土,于他爱新觉罗弘历又有何难?
接受阿睦尔投降,并出兵准噶尔,就在皇上诡异的笑容中拍了板,并且为了造势,皇上命傅恒代天郊迎十里去接克勒阿。
这一个多月皇上都没什么胃口,傅恒便也跟着睡不好,如今事情终于敲定,傅恒的倦意就一下子全涌了上来。代天受礼便需乘坐御驾,皇上特地吩咐在车里铺了软裘垫子,还准备了暖炉和火盆,所以天气虽冷车里却舒服得很,傅恒几乎是一上车就睡着了,完全无法控制。到了地方有侍卫上来轻声叫醒傅恒,他这才有些懊恼的起身整理衣冠,“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个时辰。”侍卫回道。
以御驾仪仗行进速度,他们应该至少半个时辰前就到了,“克勒阿呢?”傅恒连忙问。侍卫见傅恒已经整理完毕,便一边挑起帘子一边回道,“在前方一里处等候召见。”
傅恒:……
他也不用问了,区区侍卫安敢让西宁杨威将军带军等待,必是皇上嘱咐过,自己若睡着了便不要叫醒。
傅恒传了克勒阿上前觐见,一切程序走完,他才发现李卫竟也在克勒阿的队伍里,傅恒微微一愣,回去时便召李卫马车与御驾并行,“又玠为何与克军门同归?莫非是找到了龙珠?”李卫当初走时就是打着寻龙珠的名头,如今回来了,必定是可以交差了,他的马车两侧是呼延佐和哈奇生在护卫,不是外人,傅恒也就没怎么回避直接问道,“不会也是一颗龙牙珠吧?”
傅恒意有所指,李卫自然明白,克勒阿却生怕李卫抢了他的功,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一见傅恒提起龙珠,连忙凑上前来插话道,“启禀傅中堂,这龙牙珠是奴才寻获的,却给李大人吞进肚子里去了。”克勒阿愤愤的告状道。
“啊?”傅恒诧异的看了一眼李卫的肚子,李卫却是高深的一笑,一言不发。克勒阿又把李卫是如何无赖,强夺龙牙珠的经过细说了一遍,傅恒听了就忍不住笑,心知克勒阿是被坑了,却也并不说破。
克勒阿这次因为要押送贼匪,所以带了三百兵士,皆是此次剿匪有功者,也用作午门献俘时西宁仪仗。然而城内不能驻兵,三百兵士便留驻城外,克勒阿依旧在驿官住下,而傅恒在走完所有程序之后便进了宫,向皇上汇报。冬日里天黑的早,傅恒到了养心门时候王普早就提了灯在迎着他,看王普的脸色傅恒便笑着问道,“这几天主子的觉睡得安稳了吧?”
王普也笑着回道,“不但睡得安稳,膳也进得香了,今天晚上点了蒙古厨子的香酥羊腿,一口气吃了半只啊。”
“啊?!”傅恒听了反而担忧道,“该拦也要拦着点,当心伤了脾胃。”
王普听了傅恒的话,憋着笑说,“您还真给说着了。”说着两人已经进了养心殿帝寝,帘子挑开着,两人在门外就能看见正在地上转着圈溜达的皇上,一边走一边揉肚子,还时不时的打嗝,王普和傅恒看见皇上那摸样都忍不住笑,王普低低的在傅恒耳边道,“傅中堂,您看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傅恒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他还是头一回见皇上这个样子,傅恒的笑声哪里逃得过皇上耳朵,于是皇上故意沉下声来道,“你们两个在门口嘀咕什么呢?是不是在笑话朕吃多了?”
王普立即收了笑意躬身进去,傅恒则站在门外又平静了一下才进去,然而脸色的笑容还是敛不尽,皇上回头瞪他一眼,自己却也笑了起来。
“这两天里里外外的事多,主子要注意龙体。”傅恒接过王普递上来的茶放在皇上手里。
“你啊,”皇上接过茶喝了一小口,“朕这些日子几乎喝粥度日,今天难得大快朵颐,告诉御膳房今儿个羊腿做的不错,等会再做两条给傅恒。”皇上说着又打了个嗝,傅恒便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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