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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

今后的一个星期，我见证了以前祷告了几万年都不可能出现的事。

首先，林倾城宴请天下豪杰，把我抓过去大声宣布“林夫人回府了”。我只记得，那天的酒喝到我肾疼。接着便是称呼问题，他有时候依然会叫我的全名——只有在讲严肃的话的时候，其他时候便会亲热地唤我“夫人”。他叫着开心也就罢了，还硬逼我改口叫“夫君”。我只记得那天我就试着叫了一声，一天都不想吃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还发现他把我的东西都小心地收了起来。有一天我看见他在擦着一个什么东西，动作极其轻柔。我还当是什么稀世珍宝，便凑过去要看，他小气的用手裹住，试图把我赶开。“有什么我不能看的……”我撅嘴表示爽，他为难地说：“看了不许笑。”说罢打开手。手上躺着晶莹剔透的一块玉，正是我当年花了所有积蓄买给他的。

“你……还留着？”我有些吃惊，以前不要说看他擦了，就是在整个林府也没见过这块玉，我还以为他早扔了。“说了不许笑。”“没有，我只是吃惊。”他边继续擦着玉边说：“其实原来随手扔到了犄角旮旯里，你不见了之后，才又找了出来。”把它擦好后，林倾城小心地收进了一只精巧的箱子里。看着我说：“之前我从来没觉得什么东西那么珍贵过。”

我抱住了眼前的那个人，轻声说：“谢谢你把它找回来，也谢谢你把我找回来。”

晚上和林倾城躺在床上，他突然说：“苏梓彤，把你喜欢或讨厌的东西，爱吃或不爱吃的食物，想做或厌恶的事情都讲一遍。”“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问过，现在要好好补回来。”

我喜欢的人，终于开始关心我的好恶了。我说出来脑海中演练过千遍的话：“我喜欢吃甜食，讨厌苦瓜；喜欢到有草有风的地方玩，偏爱泥土的味道，喜欢红色，最讨厌被除了你的人触碰。”

除此之外，我还诉说了我的过去。我说，那是一片空白，除了被苏奶奶收养后我还记得之外，亲生父母是谁，生日是什么时候，家住在哪，我统统都忘了。林倾城听完后说：“你从今往后只要记得你夫君叫林倾城就行了。”便搂着我睡下了。

林倾城若是想，他可以好到让我的心里甜出蜜来。我一直觉得，他只要偶尔对我好一点点，我的人生就完满了，而他现在对待我的方式，让我觉得不要说放弃下一生了，就是放弃下下生也划得来。

有一次我问他：“林倾城，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啊？”他想了想，用手撑住下巴答道：“大概是从不见到你就浑身不舒服开始吧。”“那是什么时候？”“把你交给祝洛纨之后。”

祝洛纨？？

几个月后，我随林倾城外出，在山间的小路上偶遇了一个僧人。他身着一身袈裟，持一根法杖，相貌清俊，器宇不凡。他看到我们便愣住了，盯着我们紧紧牵着的手。我突然觉得他十分面熟，好像曾与他有过一段很复杂的因缘，但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突然想起，阎王说过，重生会丢失掉你的一部分记忆，可能是无足轻重的，也可能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我想，也许他就是我很重要的那部分记忆，我看着紧紧牵住的林倾城的手，觉得已经没有想起来的必要了。僧人走到我们跟前，双手合十鞠了一躬，眼神默然转身离去。

此事我很快便忘了，那僧人从此也在没有出现过，他的消失就像所有之前令我感动的、令我动心的事情都在我死过一次后被尘封了，再也无从记起。

过了几天林倾城外出，我一个人无聊的在大宅子里闲逛，突然想起了林倾城的密室。好久没去那儿了，不知道他在我走后有没有画画，心里突然萌生一个想法，里面会不会……有我的画？

我默默在心里念着，一张就好，只要有一张，我就很开心了。轻车熟路打开了密室，我拿着一支蜡烛走了进去。

微弱的光虽然不算亮，但我足以看清屋里的每一张画。

全都是我。

我笑着的时候，吐舌头的时候，忍气吞声的时候，无奈的时候，哭的时候……画的数量让我吓了一跳。墙上满满地挂着千姿百态的我，地上的画筒仿佛群山一般重峦叠嶂。我随便打开了一副，是我低头仔细浇花的样子。再开一副，是我在舞剑，眉如刀梢。

我深深倒吸一口凉气。

十二年会累积怎样的思念，我深刻的明白。但我不知道的是，林倾城居然也与我一样受着时间的煎熬。要有怎样的怀念，才可以把所爱之人的每一个动作变成一张张画卷，小心翼翼地收藏。一遍一遍描摹那张熟悉的脸庞，不管他会不会回来，会不会看到。心里浮现了千万遍的脸孔，跃然纸上，就像我此刻正在他面前一般。

我从来不知道，林倾城的真心可以抵达这个尺度。

我走出了密室，将它关上。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紧紧抱住那个人，陪伴他过完此生。

☆、后记

一年之后，林楚窈因欺下瞒上，被革去官职，终日待在林府无所事事。林倾城说，这宅子太大了，好似一座空牢。于是我们决定搬出林府，隐居田园。

二十年之后，江湖动乱，林倾城把冽月教全权交予林萧冉，新教主统领武林第一大教，一时间叱咤风云，天下无敌。新教主的父亲因终日碌碌无为，逐渐变得痴傻，看到人只会笑着流口水，遂被家人拘禁，再没有出过林府大门。

新教主的武功路数与老教主天差地别，老教主的武功虽然厉害，但伤身费神。新教主学的是正派武功，虽不及老教主了得，但一招半式也足以出奇制胜。他的师父德高望重，乃江湖第一圣贤，世人皆尊称之为“洪羽大侠”。

至于我和林倾城——

“林倾城，过来尝尝这菜放盐了吗。”“放了。”“好吃吗？”“好吃。”我现在不仅记忆力变差，连味觉都不好了。用过晚膳，我们平静地相拥躺在一张床上。

我曾经以为没有性的爱情是枯燥平淡的，或者说，根本不可能长久。但和身边那个人在一起之后我才明白，性只是调味剂，而爱是必需品。

我们已经没有力气再谈那些爱恨情仇，现在的爱情，不过就是在炎热的晚上，他拿着蒲扇为我扇风，我悄然如梦。或是我不知情地炒了一盘放了很多遍盐的菜肴，他却一声不吭地全部吃掉。还有睡前简短的告白：“我爱你，苏梓彤。”“我也爱你，林倾城。”

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得到了一生追逐的东西，和相爱的人相伴到老。

我们相互搀扶着，来到了当年的小山坡。风再起时，吹起的已是银丝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