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遇刺一事,除了当日在现场的人就再无人知晓了,皇帝下了禁令不让说也不让传,大臣们三缄其口,宫人更是噤若寒蝉。一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二则是怕太后知道。
越怕什么来什么。皇宫再大来来去去也就那些人,有些更是老太后的亲信,于是风言风语也就被添油加醋地说给太后听了。因为这事,太后已经连着两日绊着自己,不让上朝也不让他出宫,甚至再后花园遛弯也不行,就在太后自己宫里呆着,一日三餐都要银针试毒再让旁人先吃上一口才能端给皇帝。
吃了两天“剩饭”就罢了,太后的唠叨更是有增无减,听得耳朵都快长茧。这些忍忍也就过去了,太后现在哭着喊着要抱孙子,挤得暻洛恨不得立刻派人出城把二哥暻盛家的小侄子借来使一使。
好不容易推脱说去找正妃娘娘才勉强告安脱身,想着终于能缓上一缓,诗缈偏偏被老太后附体。暻洛堂堂一个皇帝,接连被两个女人教训得夹起尾巴,有苦难言,清净难寻。偏偏这事错在自己不设防,又没法辩驳,只得连连点头。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暻洛和诗缈相处得恰如其分。不似夫妻更似朋友。诗缈比暻洛稍长两岁,自从知道皇帝比自己年幼一些,就摆起姐姐的架势。也大概是因为两人与真爱擦身,变更加惺惺相惜。全然的默契,不再去提夫妻名分之事,反而相处得更加融洽。
“那个护卫还是没能醒过来么?”诗缈为暻洛斟了一杯茶,问道。
暻洛摇了摇头,诗缈叹了口气,沉思了一会儿,仿佛灵光乍现想起什么,眼底扑闪扑闪着盯着暻洛,“我要是能将他救回来,圣上您能否答应诗缈一个夙愿?”
“哦,什么愿望?”暻洛嗤一声,没忍住笑。
诗缈却是煞有介事,扶裙跪倒在地,朝暻洛郑重地嗑了头,才说道,“我想见他,就一面。”
“你倒觉得朕是宽厚之人?”暻洛没方才笑意盈盈的模样,只是他面上也没有怒容,语气平平,虽说语气冷了几分。但光是“朕、我”用法的区别,就能让旁人感到帝王的迫力。
诗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早知道君王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是暻洛平日里太过温柔,才让自己产生旻帝或许与别的君王不同的想法。早在哥哥将自己作为人质送往他国的时候,她就该认识到这点。暻洛——大国之君,又哪有什么差别,只会更甚而已。
心寒了半截,诗缈仍想赌一赌,要不是太过想念,她一定不会纠缠,现在的自己甚至连与暻洛同处一个空间的勇气都没有,她只能又砸了几个响头,然后跪伏在地,“圣上您难道不想要他活么?”
暻洛背过身不去看诗缈狼狈的样子,仍是语气淡淡,“你打算要挟朕?”
“诗缈仍是觉得圣上与别的君王都不同,您不是我的兄长,您不冷血也非无情。您……很温暖。”诗缈仰起脸望着故意拉出距离、坐得远远的那个暻洛,她知道暻洛并不是生气,只是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
“你是朕的妻子……”这就是事实,虽说是两相利用的身份,但不爱不求也不证明诗缈可以妄为。将他的帝王尊为放在何处。
“其实圣上,您何曾与我结发?”行过大婚之礼后一夜白头的是暻洛不是自己。抗拒到如此地步的人,哪有理由用夫妻的身份约束自己。今日哪怕是死,诗缈也打算妄为一次。
听到这话,暻洛怒极反笑,“你却是在责怪朕?”
“只求不辜负……”诗缈答道。
“你……”暻洛才仿佛是落败了,他不如诗缈固执,他很羡慕这样的诗缈,敢爱敢恨。当初哪怕自己多直白一些,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他自嘲发笑,不由得望一眼窗外的柳枝,日光晃眼,霎时暻洛仿佛看到一袭白衣,对自己笑意盈盈。仔细再看,那人已不见了。
最初失去他的时候,无论多么想念都不让自己看见,到现在为了一个事不关己的旁人,反而一再让自己瞧见。连一个死去多年的人都敢也只会拿自己心思,怎么谁都能由着性子威胁自己?
“圣上……”诗缈跪在地上不敢起。
“你自行修书一封给去往襄邑就说太过思乡求见乡人,切不可提及那人。来或不来全看你自己造化,药你却是要给我的。”
诗缈连连磕头,再一抬头,脸上早全是涕泪蔓延的痕迹。
暻洛只大概觉得这么做不合礼法,心中对诗缈却没半点占有欲,被人要挟多半有些不爽,但对自己的帝王身份并没有特别的感触。登基为王几年,暻洛其实还没有多少实感,浑浑噩噩凭着本能经营暻氏大业。
说穿了暻洛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因为所有执念都已经要不回了。
襄邑的药果然有奇效。大医官瞒着旁人偷偷刮下一点粉末留着研究,剩下的就一股脑化开喂给段恩。药行三个时辰之后再观脉象已经极好了,只是失血过多暂时还没能转醒,再过一两天,凭着段恩的身子骨大概能活蹦乱跳了。
只是有些话医官不敢提,这段恩的脉象十分奇怪,却说不出是哪儿奇怪,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也就不提了。
段恩转醒当日,襄邑派往暻国的人就来了。听说诗缈心心念念的人也来了,暻洛接见的时候看了一眼,不甚喜欢。这人眉眼虽说俊朗,却透着股小人之气,让人没法有好感,只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不过全凭诗缈自己喜欢也与自己无关,况且诗缈的身份,不得与其他男子有所接触,因此诗缈只是在皇帝接见使臣时在皇帝身后的小室里,隔着一席珠帘远远张望,尽管这样诗缈却已经十分欢喜。暻洛心想,所谓的喜欢就是这样一眼万年。
襄邑来的几个女官去陪诗缈,而诗缈的心上人仿佛是个武将,只跟随使臣。襄邑使臣只在京城逗留一天便要离开。有大行司陪着他们,暻洛不必多露面乐得悠闲。突然想起医官说段恩这日转醒,不如去看看他伤势如何。
段恩不是独一个的影卫,但十二个时辰连轴转的影卫就他一个。他的身份不可以为旁人道,是个真真正正的影子,作为皇帝的影子哪有什么房间,暻洛在哪儿,他就在哪儿的房梁上呆着。
要不是这次段恩重伤,近卫司根本就没想到给段恩准备住处。这次重伤,则是在医官药库单独格出一个房间安置他。这药库用来存放药材,除了专人看守大门,就没有几个人经过,不得不说是个休养身体的好地方。
段恩人在何处,暻洛是知道的,他溜溜达达到了医官药库,守门人哪里见过皇帝,吓得跪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暻洛笑着让人起身,自己就进去了。他没有带人随行,又想着段恩不过是个病人,全然照着礼数来,本来没死,反而被三跪九叩折腾半死,岂不是笑话。也就叩了叩门,自己进去了。段恩在里头,听见有人敲门,就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暻洛进屋一看乐了,段恩整个人被泡在一个药桶里,脑袋上搁着一条帕子,好不惬意。
满室药香,段恩背对着暻洛,双臂放在桶沿,优哉游哉地泡着。暻洛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段恩身上会和脸上一样,爬满疤痕,没想到露出水面的地方倒是干净。颈项之间连着后背的曲线十分漂亮,不愧是习武之人。白皙的皮肤被热气熏出淡淡的粉,十分健康。
暻洛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将睡不睡的段恩被惊醒,转过身来发现眼前站着的不是皇帝还是谁。吓得整个人从坐浴桶里站了起来,然后又捂着要害重新泡回去。
“皇、皇、皇、皇上!”吓得人都结巴了。
虽说只是一瞬,但暻洛眼神好,一晃而过也能看出个大概。段恩身材极好,见过他时总是佝偻地站着,刚才好像是受了惊一时挺直腰背,整个人就是窄肩细腰,皮肤白皙,可惜了那脸。这样的身段,哪怕是配上一张极其普通的路人脸,也该是个清俊小伙儿。
见暻洛大大方方地审视自己,段恩反而不自在了。而暻洛抬了抬眼与段恩视线相交,抿着唇,淡淡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v-啊...今年中秋公司组织漂流...企划兼后勤保障的我们部门非但不能玩儿还得保证其他员工的安全...可我只是一个柔弱的胖子啊QAQ...
希望老天保佑财务不批款,安安静静地吃顿饭然后博饼走人...嘤嘤嘤...每回这个时候都觉得策划活动的经理一定是核桃吃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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