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退让、韬光养晦这些气性,和某人实在太过相似,暻洛不想去比较,而答案早就浮上心头。
“他们抢去的银制面具呢?”暻洛转身问司主。
突然被问到,司主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反应,王毛子跪着爬到皇帝跟前,从怀里掏出,然后双手递上,声音都在发着抖,“圣……圣上,在小的这……”
司主自然是看见暻洛毫无掩饰的嫌恶表情,连忙抢了过来,将王毛子又踹回去,把银面用自己随身带着的干净帕子擦拭干净,这才又递给皇帝。
暻洛接过来,冷哼一声。底下跪着的王毛子一众人竟然有人吓得失禁,惹得暻洛不由得皱眉。“朕所赐之物,旁人见其自如见朕。这银面是朕所赐那你们也敢抢夺亵渎?本该获何罪罚,你们心里清楚。要知道,三十棍,已经是仁慈至极。”
暻洛说完,甩手就走,跪着的人也三拜九叩恭送走皇帝之后就瘫软在地。司主低头看了眼这群没用的家伙,摇了摇头,就从他们身上跨过。
本来将银面送还回去这事,不该由暻洛去做。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一路上把玩着这个银面,不由自主就走到药库来了。
虽说医官的药库不如宫内武器局来得重要,但毕竟有些珍贵的药材,为防小人,都安排好专人看管。段恩不再随属近卫司而被下放到随禁司后,晚上休息的地方也从皇帝寝榻旁的各个角落挪回那个小住过一段时间的药库单间。
其实住哪儿对段恩来说都无所谓,他的模样常常惹人不快,自然是独自一人时最为自在。但其实段恩也怕寂寞,所以当遇到一个不为自己模样而动摇的人的时候,是自由而温馨的。
但暻洛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也不必意识到段恩的低迷情绪。暻洛本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却总爱屈尊降贵,实在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自以为是。从此之后,段恩也看清云泥之别开始明白,这个人对自己很好的人是个皇帝。但是段恩不敢奢望,这个皇帝居然开始被自己左右。
暻洛还在纠结,最终放弃挣扎,慢慢地朝着药库走了近来。这时候守卫见到有人从幽暗之处缓缓走来,先是疑惑转而戒备,见来人是暻洛,才立刻跪了下来。
暻洛摆了摆手让人起了,并且示意不必跟来,就自己推门进去。依旧是一道幽深的长廊,脚步声踩在空落落的夜色里,回荡起的声音让人觉得瘆的慌。幸好不远处有光淡淡地照着,才不至于害怕。这是暻洛第二回来这里,他叹了口气,次次来,段恩次次都伤着。
走近一看,那淡光原来是段恩房里透出来的。看着房门大敞,只觉那人倒是心大。越走越近不由得屏住气息,跨进小单间里,暻洛就看见那张放在显眼处的小床,段恩正侧卧缩成一只虾米蜷在上面。睡得正香。
暻洛还是第一回见到段恩毫无防备睡着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暻洛特意收敛气息,还是段恩着实累了,亦或者是受着伤,对旁人竟毫无警觉。暻洛走过来的一路上想了许多话,现在却没法说,郁闷之下也只是抬抬嘴角笑了。
段恩在作为贴身护卫的时候,每天都由他守着自己。皇帝不至于小气,虽然为他准备了床榻,但段恩从未在那上面睡踏实过。暻洛久违的体己之心又翻涌上来。说不上是同理心,还是不舍。
他想了想,便从怀里掏出银面,放在段恩隔天一早起来就能看见的小几上。临走时还贴心地吹灭宫灯,将门一并掩上。
第二天,段恩醒来就看见小几上放着的银面。他迷迷糊糊,并不知道那是谁送过来的。睡得太沉,也并不知道皇帝来过。他摸了摸头上包扎的地方,因为睡相太好,一点都没有散乱的样子,身上也没有觉得不舒服,到了时间便照样去往随禁司报道。
随禁司主一宿都没离开过随禁司,见段恩带着伤来,心惊胆战,连忙按着段恩的肩膀转了个方向往门外送。
司主说的什么,段恩听进耳朵里却一点也没听懂,只听到顶头上司说,“皇上找你过去,快去快去!”然后就被一路推到了司外的大道上。
段恩被推着出来,站在路中央,转头就看见司主又是一溜小跑地回去了。一个人木木杵在路中间,被一个莽撞的小宫女撞得正着,女孩看了一眼,支支吾吾地喊了声“公子”,脸上红了又红,忙跑走了。
段恩摸了摸脸,银面还好好地戴在脸上,站得太累了,忍不住塌了肩。因为暻洛的嘱咐,刻意学会上位者的仪态,伪装得久了,还真是有些累人。他不明白,皇帝为什么总是这样那样地变换心思,为什么不想想别人,也会累的。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四章,醉忘尘的第二部就完结了...捧场看文的亲们放心,第三部大结局估计只有五章?不会拖到17年的23333
☆、第二十二章
结果兜兜转转了一圈,段恩又回到皇帝身边。虽然段恩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是想想自己的脑子本来就不太够用,不理解的事有许多,就不放在心上了。可喜的是那个漂亮皇帝对待自己的态度又回到初见时,与之对视时能看见他眉眼带笑,表情柔和婉转。
温柔至此,却有显而易见的疏离。段恩很喜欢这个时候的皇帝,就算堂皇出现在暻洛面前,也不会觉得手足无措。可心里还隐隐有些刺痛。段恩渐渐开始讨厌这样纠结不清的自己,如果没有遇见暻洛该有多好。
段恩作为影卫,有一大部分时间是无所事事的,比起在随禁司那种需要日夜轮换当值的地方,随身护卫皇帝安全虽然听起来危险又耗费心力,但是段恩并不怕苦,加上暻旻帝也不需要人操心,所以回来之后的暻洛就更觉轻松。
更何况到随禁司报道后段恩了解到自己与皇室宗亲的云泥之别,甚至明白他与皇帝缘分至此就此别过,心中无法抑制的难受。直到回到皇帝身边,一见到那个人,心里长时间积攒的失重感一扫而空。连悲喜都十分单纯的段恩,确实是一个简单到有些傻的人。
段恩傻得迟钝,甚至连暻洛毫无遮掩的注视都没有察觉到。或者说是段恩也许有些觉察,但偶然对视时发现暻洛的眼神,仿佛透过自己看到别的人时,段恩不能理解,不由得有些失落。段恩不明白这种从未有过的酸涩的感觉,干脆就假装不在意,不再放在心上。
襄邑使团开拔在即,诗缈这个名义上的皇妃又被搬上台面了。
关于皇妃——诗缈公主,宫中始终有些风言风语。谣传说诗缈公主作为质子送来暻国和亲,并不受宠,与皇帝还多有隔阂。
这些传言本来只在后宫流传,不知怎的被散出宫外,一些忙着攀炎附势的大臣们又打起为皇帝选妃的主意。那些官员妄图将自己宗族里的待嫁姑娘送进宫来,好为自己的仕途铺路,巩固自己的家族势力。
因此每日奏折上翻来覆去写着的内容,或是提示、或是明言,就想着怎么进行全民选妃。甚至还把后宫之事搬上早朝,群臣谏言。可惜太后已经仙去,没人逼着皇帝传宗接代,暻洛一句“朕和皇妃好着呢,怎么皇帝家事你们还想参上一脚”就直截了当解决了。
暻洛本来就是懒人一个,样子也不肯做。他与诗缈各过各的日子乐得清闲,诗缈仗着虚长几岁,总爱对自己啰嗦几句,暻洛为图清净,就更懒得去找诗缈,省得被念叨胖了、瘦了又不好好睡觉的事。
不过这次襄邑使团来访,暻洛只得去了。硬着头皮去皇妃宫中找人,果然又被训斥“脸色蜡黄,又不好好吃饭”的话。
这些碎碎念段恩当然都没资格听到。段恩原本是陪同皇帝而去,但因为身份和男性的原因,不好进去全是女眷的皇妃寝宫,只能在宫外守着。
段恩第一次到这里,不远不近地站着,打量这不同中原的宫殿。诗缈皇妃独居的宫殿,是按照皇妃在襄邑的居所一比一打造来的。竹编镂空的装饰,一点也瞧不见中原的特色,在这满是飞檐红墙的宫中也增了些异域风情。皇帝要不是用了心,怎么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房子看累了,段恩抱着剑站着,距离不大远能看见皇帝和皇妃说话的样子,和翕合的唇形,就是听不大见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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