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这是兄弟们打回来的水,擦擦脸吧。”李窦提着水桶向杨安走过来。此人是杨安军中副将,勇猛好战,但是比起邓羌来心思细密了不知多少。不过也就是这个原因,他打仗总是顾前顾后,该想的他想到了,不该想的他也想到了。做副将正好,要是做了主将,只怕他的军队败多于胜。
此时正是午后,阳光透过层层枝叶照到林子里,一片斑驳。虽说已经是九月的天,但是这几缕光照样猛烈不减分毫,被照亮的黄土一阵阵灼热,简直要烧起来。杨安用手鞠了几把水,在脸上随便抹了抹,干涸血迹遇水融化成黑红色液体慢慢流下来。等他洗完露出本来面目,原来这些统统不是他自己的血。
“壶关那边有什么动静吗?”杨安喘口气,用手挡了挡头顶炽热的阳光。
“目前还没有。三天前就派人过去了,按理说怎么着该有回音了。”李窦很是诚实的回答。“将军,咱们为什么不再等等?”
“等什么?”
“再等等相爷啊,或许送信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也说不定,又或者相爷的援兵直接过来也说不定——”
“没必要。”杨安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晋阳到壶关,按照骑马的脚程,一天足矣。我已经多等了一天。既然没有动静,我们就不能够坐以待毙。”杨安喝了口水,冷冽眼神盯着眯着眸子阻挡日光的李窦继续道:“一旦我们停下来,晋阳城里的兵就有喘气的空当。等他们回过神来,就算相爷他们全部都过来了,那也打的够呛。”
“可是这回......”李窦顿了顿,下巴朝空地上的伤兵们点了点,“这回突袭,虽说效果不错,但是我们自个儿的弟兄们也折了不少。要是再这么下去恐怕——”下面的话他住了口没有说出来。昨天半夜的突袭,他们损兵百人,再加上之前那几次交手损失的兄弟们,竟是十之有三都送给了晋阳城当镇魂冤鬼。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作战方式对于他们来讲极为不利,城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军队,可他们的人,确实不多。王猛若是再不来,那就真的迟了。
杨安抬头看了看被枝叶划分成小块的天空,啐了一句脏话。
山路多崎岖。若是白天行军倒是还没什么,可若是放到晚上来,那速度简直慢的让人窝火。偏偏天上一轮朗月还时不时被林中树木遮挡,搞的一会儿明一会儿暗。一群人中,最先受不了的当属邓羌,要不是张蚝在旁边不停的提醒他,恐怕他的骂声早能穿透山谷传到城里去了。
“不能再走了,再走城里的哨兵就会发现我们。”慕容垂在一旁看着远处从容道。
大家一听,都朝他望的方向看去。果然,他们现在所在的山头离晋阳已经非常近,高高城墙上点点火星在黑暗中慢慢闪着。若是再往前走,山头上一排人影耸动,现在又是非常时期,怎么会看不出来?
王猛心下了然,让军队停下来往后退了退,退到山背所在便原地不动。照原定计划,十几个事先选出来的士兵飞快的下了山。这些士兵们长相毫无特色,但都身形瘦削,活动灵巧,每个人手上拿着一柄短刀便朝着火光闪耀的方向冲了过去。换到平常,这些人就是所谓是“先锋部队”,但是现在,所有人都背着几根长长的东西,不是矛也不是剑,而是家家农人都会用到的土铲,奇怪之极。
看着这一队人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大家也放松下来。山背位置很隐蔽,不要说城头上的哨兵看不到他们,就连王猛他们自己,隔着高高山头,除了满目覆了月光的树枝,同样也看不到城那边的情况。
慕容垂信步朝王猛走过来,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按在腰间长刀上,对他道:“这边大致已经妥当了,我带几个人先去找杨将军,把情况跟他讲清楚。”
王猛点点头,唇角有些笑意:“昨夜他们又打了一仗,你再不去,恐怕今夜也不得安宁。”说着招来一个士兵,正是杨安军中那个报信的。“你把他带回去,再带几个亲信,务必要当面跟杨安说清楚情况。”
慕容垂点点头走开,正了正铠甲和头盔,紧了紧刀,一行人跨上马顺着山脊朝对面的林子里摸过去。
邓羌瘫坐在地上,身后他的马乖乖吃着草,鼻孔里时不时喷出些气来,显然正在休息恢复中。连马都如此,一路上来疲累不是说着玩的。慕容垂很快没入前方黑暗中看不到了,邓羌这才晃晃头疑惑道:“既然大家是一伙的,相爷干嘛不把我们的计划告诉杨将军,害得他白白出兵一次?”
和他坐在一处的毛当喝了几大口水,缓过来笑道:“诶,你不懂。这才是我们相爷的手笔——从下面挖过去这种事情当然要瞒着人,既然瞒了就瞒个全套,效果逼真。”
“逼真你个鬼!杨安那边死的人也是我们的兄弟!”邓羌忍不住骂道。“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读的书!”压低了嗓门叫骂的声音听起来尤其沙哑,配上邓羌狰狞的表情,甚是古怪好笑,同行的几个人都低低笑起来。
“都别笑了,大家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力气都留到天亮之后再用不迟。”王猛坐在最上面的地方,转过半个身子嘱咐道,但是任谁都能听出他语调中隐含的笑意。邓羌这个人,爽直粗俗,倒也是真性情,有什么说什么。每次王猛用的计谋,就他问题最多,大家也早已习惯,权当笑话一般来听。
白天一战伤亡有些多,李窦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杨安便让大家原地休整,先挺过这晚再说。于是当夜除了当值放哨的士兵,其他人均沉沉睡去。杨安也不解甲,直接靠着树干就闭上眼睛,睡的很轻。所以哨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时,他几乎第一时间就醒了,皱着眉看前方几个士兵,都凑着身子朝后边看,说几句就朝自己这边看。
他也跟着转头朝后瞧了瞧,一下子就看见远处黑乎乎的林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几个人,骑着马朝这边过来。他“嚯”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绷紧了全身,长剑出鞘,在黑夜泛着冷光。那几个哨兵被他的动静弄的吓了一跳,离他最近的李窦也醒了过来,看见他一副戒备满满的样子,也朝那个方向看过去,一看就变了脸色,一样抽出剑来。
一个哨兵挪到杨安旁边悄悄的问:“将,将军,这些人莫不是晋阳城军吧?”
“那倒不会。”杨安没有回头,死死盯住前方,“除了伤兵,去把剩下那些人给我弄醒。你跟我过去瞧瞧。”
杨安牵了自己的马来,又跟李窦交代了几句,便和那个哨兵策马朝前过去了。正是半夜,林子里静的没边儿,偶尔山风吹过,说不吓人那是假的。不过杨安完全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越往前走心里越觉得奇怪,前面的人见他们过去,不退反进,像是特意在等着他一样。这样的人,实在太有问题了。难不成是燕国的内奸,想要过来交换情报的?没有道理啊,他们赢的简直毫无悬念。眼看了两边的人越来越近了,杨安的脑子还在不停的转。不是奸细那是什么?深夜突袭兵?开玩笑,就这么几个人来突袭这里的军队么?不过——这几个人确实有些眼熟,如果是白天交过手的,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逐渐看清楚了对方的面孔,杨安惊讶的忍不住张了嘴,那个小兵比他快一步,直接就叫了出来:“是慕容将军!”
正是一个时辰前从王猛那边出发的慕容垂一行人。
杨安狠狠的惊了惊,用他自己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吞了吞口水才道:“你们这是——?”
慕容垂悠悠拽紧了缰绳,见杨安眉头都拧到一块儿了,想来这几日也是恶战。“相爷就在那边的山后,他让我们过来告诉你,援军已经到了,你们不必再出兵,好好待在这里就是,等到天亮,就有结果了。”慕容垂没有丝毫的惊讶,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这个送信的士兵我带回来了。”迅速利落的说完这几句,便拽着马缰静静等杨安的答话。
“等到天亮?相爷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天亮了那城门就能自个儿打开了?”
“不要问。他让你等着,你等着就是了。”慕容垂策马朝前走去,脸上没有一丁点儿多余的表情。
一行人回到军中,远远就看见被叫醒的士兵们手执兵刃一副攻击的模样站立。现在看见杨安带着几个人回来,大多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最先迎上来的是李窦,看到慕容垂,顿时就明白了,表情一下子放松下来。杨安朝前面的人摆摆手:“是慕容将军,援军就在后边,你们继续休息。”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随后大家各自躺下休息。李窦虽然很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杨安又只能按慕容垂说的几个字告诉他,再看看一旁抱着刀闭目养神的慕容垂,终究还是按下了自己的这份好奇,乖乖坐到一边等着天亮。
山林里头又恢复了往常那样的静默。风吹过的时候,树叶发出哗哗声响。秋夜凉爽,这样的时节用来熟睡,再美妙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例更。
☆、第16章
【十六】
“这样凉爽的夜却不能睡觉,真是累死个人!”说这话的人一脸倦容,穿着盾甲,恹恹举着小臂粗的火把,风把上面的火苗吹的直往前头偏。和他一道值岗的同伴也是一样的劳累不堪,两手抱住火把,脸贴上木制的手柄呆滞的望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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