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公主清河,参拜天王。”
慕容冲看的出来,姐姐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穿着最隆重繁复的一件衣服,化着她不喜欢的精致妆容,脖子上前日弄下的伤痕也用锦帕巧妙的遮住了。只是猜不出来,她费了这般大的力气,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呢?愿意跟孤走吗?”
苻坚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半头,清河只能仰起脖子才能看见那双凌厉的眼睛:“只要天王答应,不杀慕容氏族一人。”
所有人不言一语,苻坚赞许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
“姐姐你不要答应他!”
清河转过身去,看见台阶上被车鹿拉住的慕容冲,他刚才想要冲过来吧。清河迈开脚朝他走去,前面的宗亲慌忙给她挪开了一条路出来。
那日阳光正好,阴冷数日的天空终于放晴,清河的一字一句都掷地有声,清脆无比。
“戍边的战士已经尽力了。我们鲜卑人不怕死,怕的是临阵逃跑的小人。”
慕容冲红着眼眶看她,弥漫而上的泪水让清河变得模糊不堪,放佛下一刻就会消失那样。
“凤皇,”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像身后绽开的茶梅,“若我当自己是一国的公主,那就应当殉国以明志。可我还是一个女儿,一个妹妹。我身上有整个慕容氏族几百人的性命,我死了,他们就没命了。我的贞洁算不得什么,我鲜卑人,本就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可是我应当孝顺。”
宗亲里隐约传来呜咽之声。
看见这一切的王猛摇摇头感叹着:“此女,是难得的妙人啊。”
苻坚赞同的点头,看向她的目光陡然变的尊敬起来。
王猛上前一步可惜道:“若她身为男子,或许燕国也不至于亡的如此快。”
苻坚瞄了他一眼,“不见得。”看着前方那个白色孱弱的背影,苻坚道:“家国一体,男儿理当殉国。景略你赞美她,不过因为她是名女子。倘若真的生作男儿身,这点气概,我大秦的勇士谁人没有?”
“呵,陛下说的是。”
那厢,清河又转过来,面对苻坚,还是方才那不卑不亢的模样,开口:
“天王陛下,民间说,新妇攀亲,当有父母为证。我的父皇已经仙去,那便应由长兄做证。”她自那压抑的气氛中抬起头来,“况且,只有国君亡了,国家才算亡。”
苻坚终于皱了皱眉:“如今她的长兄是谁?”
慕容垂解释:“正是燕国国君慕容暐。”
“陛下,王兄一日不归,奴便一日不走。”
前面是黑压压的秦国大军,后边是站成一个列阵的慕容家的男人们。只有十三岁的清河公主,不带一丝畏惧的,跟苻坚谈条件。
“你的气节比的过在场的所有男人。”苻坚道,“孤答应你,孤捉住慕容暐的那一天,就是你们姐弟俩启程的日子!”
苻坚把手背到身后,带着笑容再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开。恍惚间慕容冲听到车鹿常常哼唱的一首鲜卑民歌,就着秦军整齐划一的步伐声,语调显的尤其苍凉。
第二日,燕宫的宦者人臣将宫中所藏名籍一一点齐,燕国上下共有郡一百五十七,县一千五百七十九,户二百四十五万八千九百六十九,口九百九十八万七千九百三十五,皆归于秦。除此之外,诸州郡牧守及六夷渠帅尽降于坚。
国土近翻一倍,人口和兵力自不用说。文武百官在王猛带领下,于殿下高声呼和:“天王万岁!”苻坚玄袍毓冕,登上九五宝座,心中满足。
第三日,苻坚让人将燕宫中所藏珍宝一并搜尽,赐给三军将士,论功封赏各有差。又命王猛为使持节、都督关东六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邓羌在下头听的直犯混,悄声问慕容垂:“这些头衔说明了什么?”
慕容垂憋着笑看他一眼:“说明镇守邺城的将军还轮不到你,只有相爷才配担此重任。”邓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一出殿门就率先凑上去把王猛夸了个遍。
苻坚也终于想起来被他扔在后宫的一双姐弟,赐了慕容冲和清河两个人锦缎各十匹,凤尾罗各两端,南海珍珠各十斗,白璧各五双,芙蓉簟各一领。
慕容冲只是出来接了个旨就回了寝殿,剩下车鹿一个人冷眼对着堆了满屋的珍宝唾骂:“搜了我们宫里的奇珍异宝,再来赏给我们,真是好一个精打细算的苻天王!”
第五日,已逃至五百里之外的慕容暐终于被郭庆追上,手下十几人直战到最后一刻,就为了保护他们的王。
被几只长矛压制住的慕容暐仪容不乱,面对手上缠满麻绳向他走来的彪形大汉,大吼:“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绑天子!”
音容样貌张狂的同被软禁前的慕容冲分毫不差。
彪形大汉破口回他:“我梁山巨武,奉天王诏令追捕亡国贼,何来天子!”
竟也是气荡河山。
第七日,苻坚等人收到郭庆派人快马传来的回信,信上说:在高阳追上了慕容暐,已派将军巨武缚之,三日后可至邺城。可惜慕容评逃于辽东高句丽方向,郭庆穷追余烬,暂不回城。
苻坚见信大喜,当即封郭庆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扬武将军、幽州刺史,镇守蓟州。
已随徐蔚编入秦军的李东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肠,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车鹿。并且大为不解:“你当时为什么不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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