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儿偷偷瞪一眼张载洵,早知道是个贵重物件,他怎么也不会要呀。
同时心里却淡淡温暖。长到这么大,他并没有几个同龄的兄弟朋友。只一个师兄,偏还性子清冷,平时教授学问,也是多有严厉。
“可还习惯?”张墨瑾温和的声音传来,竹儿一怔,“多谢大伯关心,都好。”
“有时间上大伯家来玩儿,莫要拘谨。你载洵哥日常也少有玩伴,难得你们兄弟投缘。”张墨瑾笑道。
“知道了。”竹儿不假思索的点头。他知道父王和大伯有个储位之争。不过在他看来,大伯温雅谦和,父王心性磊落,虽有竞争,却不至于像史书所载的不肖子孙一般到骨肉相残的地步。何况就算大伯和父王有些矛盾,也不影响他和载洵哥的情谊才对。
张墨瑛轻咳一声,“过来。”
竹儿怵怵的看了父王一眼,犹犹豫豫的走到张墨瑛身前。
张墨瑛宠溺的揉揉他的脑袋,“怎么尽是汗?你大伯还在呢,就不能老实一点?”
这是竹儿此番进京至今父王难得的温和,竹儿一怔,仰头甜甜一笑,“孩儿能。”
一句话说得张墨瑛忍不住莞尔,“能什么?就没见你小子有过消停的时候。”这句话出口,张墨瑛自己也忍不住微怔。
竹儿委屈乖顺的低头,“哪有。”
这小模样,像极了记吃不记打的小狗崽儿,张墨瑛失笑,“唔,那你自己数数,可有老实的时候?”
竹儿吭哧了半天,不说话了。
张墨瑛内心微微黯然,这本该是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可是为什么,他竟有了假戏真做的感觉?
他真的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这孩子吗?
身旁大哥温和的目光落在竹儿身上,似也被这长不大的小子稚气神色逗笑了。
不,他才不在乎。竹儿这小杂种真的把他当作至亲了吗?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利用,已是仁至义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闪过那个明朗的午后,大哥宠溺的抚着他的头笑叹,“傻小子,很多事情不在乎只是因为不想陷进去受伤害;你要记着,世上没有人会没有遗憾,至少,拥有时是真实的。”
转瞬错过,求而不得,至交反目——多少人在冰寒中回首昔日温暖,嘲讽讥诮。有人因此畏惧不前,更有人仍旧飞蛾扑火一般扑向那星点温暖光明。
年少的时候他并不懂,只记得大哥说,如果真的在乎,那便顺从本心。
大哥总是这样,双目温和,却仿佛洞悉人心,看透世情;神态优雅,优雅之下,却只剩下漠然与讥诮。
张墨瑛暗叹一声。竹儿是不同的,他不能去在乎,更不可能心存妄想。
寿宴多了几分江南风情,张墨瑾微笑,“近日请了一位江南的名厨,大伙儿尝尝这手艺如何?”只是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竹儿。
竹儿是江南长大的孩子,若说这安排一点没有照顾竹儿的意思,那说谁也不信的。张墨瑛沉着脸没有说话。
其余兄弟倒是习惯了这二位面子上的一团和气兄友弟恭,因此也没有多想,纷纷劝酒。
一餐饭还没有吃完,有侍从神色慌张的凑到张墨瑾身边说了什么,张墨瑾先是一怔,旋即站起身拱手,“诸位,对不住了!”
“城郊几处粮仓同时失火,恐是歹人作祟。圣上已命侍卫封锁本庄,为安全计,还请诸位移步泻玉轩。”张墨瑾说话间的功夫,已经有大批的兵士进入园子,肃杀之气在园中蔓延。
城郊的粮仓多半是军仓,太祖定都边境,整个京都重兵环绕,一旦粮仓被烧,后果不堪设想。众人都闻出了个中的不同寻常,加上环伺的兵士,有那沉不住气的已经露出惊惧之色。
众人在泻玉轩一直待到月上中天才被放行。好在这次宴请人数并不多,只是叔伯兄弟,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人,转瞬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张墨瑛是最晚走的,他对这件事的反应极是沉着淡定,张墨瑾毫不意外的笑笑,问道:“夜色已深,三弟可愿留宿在庄上?我看竹儿也困得紧了。”
张墨瑛淡淡摇头,“不必了,多谢大哥。”
张墨瑛和竹儿坐在车厢里,竹儿玩闹了大半天,这会儿早累得靠在车厢里睡着了。张墨瑛犹豫了一下,轻轻抱起竹儿靠在宽敞的座位上,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薄被搭在他身上,小家伙睡着的面容安静可爱,张墨瑛冷淡的看竹儿一眼,闭目养神。
四驾的马车在夜里宽敞的街道上飞驰而过,马车里却四平八稳没有一点颠簸,直到马车被人拦住。
拦马车的是一个宦官,低头弯腰的笑道:“三爷,主子请您现在进宫。”
张墨瑛一怔,猜到是和今日粮仓失火的事情有关系,微微颔首,“是。”吩咐手下,“送大公子回府。”
张墨瑛掀帘下车,一阵冷风灌进,竹儿惊醒,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爹,你去哪?竹儿一起去。”
张墨瑛没有理会,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竹儿才清醒过来,怔了怔,黯然的垂下头。
睡糊涂了,居然叫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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