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他越来越堪不透这个儿子了,张墨瑾永远都是那样温和恭谦孝顺的模样,不真实得仿佛是一层面具,他不知道面具之后的儿子是怎样的,他也不敢赌。他害怕又一出父子惨剧,一旦儿子做了太子,势力必然坐大,甚至与他分庭抗礼——他不想在自己的位置上放一把刀,更不敢期待向来城府深沉的儿子没有野心。
他的目光落在了张墨瑛身上,心目中向来热血阳光,被宠坏了的张墨瑛在遭遇丧妻丧子之痛后,仿佛成熟了很多。他发现张墨瑛长大了,丝毫不比长子差,究竟两个孩子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张墨瑛肯于任事,不畏人言,比起从不得罪人的长子更多几分决断魄力,他的心动摇了。最初他只是想给长子压力,平衡势力,现在他却真心的犹豫了。
未来的渊朝,需要怎样一位天子?
然而不容他犹豫,张墨瑾就把他逼到了悬崖的边缘,每次朝会大臣的集体请愿,张墨瑾拽在手上没有松手的军队,都让他心寒。张墨瑾不能接受他的安排,再等不及了,要逼他立太子。
直到那一晚他宣儿子到小偏殿,他是真的动了杀心的。那是一个冬夜,偏殿里没有烧地龙,有些冷,他准备了酒菜,父子两个第一次相对而坐,那场景像极了普通百姓之家,寒冬腊月,暖酒小菜,爷两个相对醉饮。
可惜,酒是毒酒。
长子性子沉,就算是相对而坐,父子两个也远隔千山。他一切都准备好了,所以那一天的他特别温和,总也顺着儿子,他要送儿子最后一程。儿子察觉到了,笑了说新学了一种海外的画法,想画一幅画送他,张墨瑾问,还记得父皇第一次带儿子去打猎,咱们碰到的虎吗?
他当然记得,那一年儿子六岁,远远看见一只幼虎追着大虎,他要开弓,却被儿子扯住袖子,“爹爹不要,它们玩得多开心呀。”
如今已经开弓,哪还有回头的箭?他暗叹一声,到底满足了儿子的这个要求。
儿子画的是一大一小两只老虎,嬉戏亲昵。画成之后儿子踟躇良久,在他几乎以为儿子是为拖延时间的时候,儿子忽然落笔,不过片刻功夫,儿子掷笔,已是面色惨白。儿子重重的跪下,垂头不语。他看去,画角的字迹有些微颤抖,聪明如瑾儿,怕是一早就猜到了。
“虎为百兽尊,谁敢撄其怒?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画上的幼虎憨态可掬,看向大虎的神色尽是依恋,他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儿子,却看不到儿子的面容。清瘦的身形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显得有些单薄。
他有些恍惚,儿子这是在哀求他吗?印象中,张墨瑾素来是刚强冰冷的,瑛儿若是外冷内热,瑾儿则是外热内冷,从小儿冷情的长子也从没有亲近过他,他几乎已经忘了跪在自己身前的也是他的亲骨肉。
那是儿子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的一次哀求,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场平叛之战。他被敌人围攻三日三夜,几近全军覆没,是瑾儿带着三千铁骑突围救他,没有粮食,瑾儿把粮食省下给他,自己去挖野草,剥树皮。他高烧难退,是瑾儿守在他的身边,才只有二十多岁的瑾儿,还只是大孩子,却站在了大军之前,北攻南援。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儿子拥兵自重,图谋不轨,而他——不得不痛下杀手?
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他撇过头去,内心酸涩难言。他不敢罢手,他怕儿子恨他,他怕自己才放走瑾儿,逼宫的军队就虎视眈眈的冲他狞笑。他是天子,自负不惧儿子的势力,可是国事初定,经不起这样的风波!何况他才杀了大哥,再来一出父子相残,史书上会如何记载?
儿子只是安静的跪着,等待他的决断。他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了儿子走。
他在赌,赌瑾儿的心。
瑾儿主动交了兵权,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雅,他说,随着儿子的都是出生入死的老兵,不求富贵,但求善终。
他说,作为交换,希望父皇给儿子一个喘息的空间。
他说,既然父皇想要看清楚,儿子会让父皇明白,究竟谁才是无可争议的皇位继承人。
最后瑾儿提起了虎彪图,他温和的笑着,儿子学艺未精,擅用新技,以致画风粗陋,贻笑大方,父皇还是毁了吧。
只有最后一个要求,他没有应。
张奕玄的目光落在虎彪图上,良久一声轻叹。
真的要作出决定了吗?
张墨瑛骑马走在路上,思绪飘得有些远。父皇对竹儿的在意超出了他的意料,为什么?
是因为楚先生吗?张墨瑛攥紧手中的缰绳,是了,竹儿是楚云潇的弟子,又是柳辰达的学生,这样的身份注定了父皇对他的另眼相看,也注定了他终究是无处可逃。
至少目前,竹儿还是渊朝唯一的嫡长的皇孙。
长舒了一口气,张墨瑛心中说不出是懊恼还是放松,这孩子终究是要在他身边的。
下了马直奔邀月阁,湛卢仍旧还是那个跪立的姿势,他顿了顿,沉声,“把那小畜生绑回来。”
“大公子,跟丢了。”
“什么?!”张墨瑛猛然回头,盯着湛卢,“是谁?!”
“大公子昨晚在城西,杀了蒋擘迟,三七眼看大公子出的门,是往东抛尸,等到了陇县却发现……那人不是大公子,三七想要回头,却被缠住,几成重伤。”湛卢的声音中有一种决绝的杀意,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失手了,如今已过去了许久,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追上大公子,那躲在暗处的人,又究竟是谁?
张墨瑛铁青着脸,竹儿逃出王府,但是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之中,他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一旦想到追寻不到这孩子的踪迹,他却没由来的觉得慌张。
竹儿热了冷了,是饱是饥,是不是有生命危险——他全不知道。
不,这孩子不能有万一,不然父皇那里……
他深夜伏案,小家伙端茶递水,赖在他身上帮他捶肩;晨光熹微,他直起疲惫的身子,不经意间看到小家伙惫懒的睡相,消散了整晚的疲惫……
竹儿沉静疏冷的叩首,谢王爷。竹儿带着一身的伤抄写账本,竹儿守在宫门外,孩儿担心父王;竹儿在马车上睡得迷迷糊糊,爹爹,你去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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