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够搏熊斗虎,在父皇眼里却及不上手不能提一步三喘的二弟一分。
父皇不想打仗,也没有扩张的野心,是能和则和,并不想夹在渊熙锦三国中间。可是在他看来,战争何尝不是一个他染指军事的好借口?父皇眼里,他们的军备既不足以得罪近在咫尺的渊熙两国,也不敢得罪剽悍勇猛的鹰族人。在他眼里,能够染指军队,他便有了对付二弟的利器。
如果竹儿年纪大一些,如果竹儿是在皇宫长大,如果竹儿说得明显一些,夏有宏都会起疑;毕竟两国当前,兄弟纷争乃是家事。
不过此刻的夏有宏却犹如被点醒了一般畅快大笑,连尽三杯。
竹儿暗暗舒了一口气,便准备装醉摆脱夏有宏了。一口一个带笑的母亲舅舅,竹儿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也就在这时候宴席上人群中传来混乱的惊呼。竹儿诧异地看去,一时间惊呆了。
还带着醉意的柳辰基正端了一杯酒强行拉住呼延耀敬酒,呼延耀被逼着喝了一杯,已是面色铁青。
柳辰基却哈哈一笑拿起一壶酒朗声道:“呼延将军何必动怒,这一壶酒不是敬给你的。是柳某——敬给我柳家历代英灵以及无数渊国儿郎的!”
酒尽,壶碎。人至中年的柳辰基站在地上有一种沉稳内敛的沧桑贵气,略带醉意的清朗声音却隐含少年的锐气,压住了全场嘈杂,“柳家数代先祖镇守边关,战死沙场。柳辰基作为后孙晚辈,愧不识干戈,今日有幸得遇呼延将军,柳某不才,自请一战!”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园子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呼延耀死死地打量着眼前之人,怒哼一声,“你不配和本王交手!”目下无人的神色让张奕玄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有人赔了笑上前拉住柳辰基,“柳大人喝醉了,呵呵,喝醉了。”
柳辰基甩袖挑眉,“怎么,你不敢吗?!”
呼延耀猛地站起,捏碎了手中酒杯,“本王手下无轻重,死伤自负!”
“生死有命,还请呼延将军及你的属下记住这句话。”柳辰基只是淡淡的笑道,一反方才的冷傲,却让人不由得心底生寒,“今日,柳某便要为被尔等残杀的千万同胞讨一个公道!”
竹儿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柳辰基,陌生得令人难以置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想要做什么?竹儿担忧地向师兄看去,果然看到师兄握杯的手在不为人知地颤抖。
竹儿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楚兰庭身边,见没有人注意自己,轻轻的捏紧楚兰庭冰凉的手,没有说话。
惊呼声中,柳辰基不顾胸口的利剑刺进了呼延耀的胸口,鲜血喷出,夜色灯光中刺目的红。
两个人同时倒地的声音淹没在一片慌乱的脚步声中,不知是谁带着哭腔说了一句,“死了,都死了!”
呼延耀瞪大的双眼带了难以置信的不甘,他的属下铁青着脸处理呼延耀的尸身,一声不吭。因为有约在先,所以他只是怒哼一声带着呼延耀的尸身及手下呼啦啦离开,甚至连基本的礼节都不顾了。
柳辰基的意外举动意味着撕开了渊国与锦国之间仅存的颜面。众人无措地向皇上看去,这才惊觉,今日的皇上沉默得有些过分了。冷汗划过脊柱,众人整齐而划一地跪了一地,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柳辰基的尸首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他的面上隐然有释然的微笑,那柄剑还留在他的身体里,鲜血却模糊在了夜色里。
楚兰庭感觉到竹儿抓着他的手是那么用力,他轻声,“放开。”
竹儿一怔,缓缓松开了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恨柳辰基,恨柳辰基抛弃了师兄还嫌不够,还要追杀师兄,恨柳辰基将师兄的心意弃置尘埃,恨柳辰基算计柳先生。
可是这个结局,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柳辰基会以这种方式死去,如斯悲壮。这个在竹儿心里彻彻底底的卑鄙小人,竟然也会从容赴死。
“他是心甘情愿的。”竹儿喃喃低声,却不知道劝说的是谁。
清冷的少年跪在了柳辰基的尸身前,颤抖着双手替柳辰基合上了双眼。握住剑柄,却怎样也拔不出这柄剑。
他恨过,怨过,可是从没有想过生离死别会来得这样突然。他被父亲千里追杀的时候,曾经赌誓两不相欠,可是如今,如今……他的心,为何还会这样痛?
撕心裂肺的痛。他身上留着父亲的血,血脉相连。
呵呵,他果然,是克亲克友的不详之子吧?
利刃缓缓拔出,楚兰庭缓缓闭上了眼。他是弃子,他没有资格送父亲最后一程。
他没有。
楚兰庭缓缓站起身,看向诧异莫名的众人时,已经恢复了惯有的从容清冷,“楚某敬柳大人,是条汉子。”
“柳家,不愧一门忠烈。”不知过了多久,张奕玄淡淡叹息道。
在这个没有月亮的团圆之夜,晚宴惨烈收场。柳辰基被追封为威烈侯,以慰英灵。
顺理成章的,熙国与渊国正式结为盟友,对锦宣战。
自始至终,景国使者一言未发。
只剩了零星几人,张奕玄显出几分疲惫。他静静地叹了一口气,问竹儿,“载浛呐,你说说,谁可为帅?”
竹儿一怔,不假思索地,“孙儿愿奉大伯为帅,沙场追随。”
“你想上阵杀敌?”张奕玄含笑问道,却对竹儿的建议恍若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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