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摇摇头,把盗洞的事说了,“今天晚上你们别吃太饱,都警醒着点,我担心会出事。”
“为什么?”阿二咕哝着嘴。
黑瞎子就笑,“呵,孙家人摸到了路却故意不进,明摆着不想抢风头。何况这墓很大几率会是个肥斗,地形图现在人手一份,估摸着等我们一睡下就有心痒难耐的人要连夜下斗了。”
“那、那咱们也不能落后了!”
“蠢!”阿大一个暴栗敲到阿二头上,“咱这次来是摸金子的吗!当家的早就说了,要低调行事要自保为上,万一真在里面摸出了不得了的明器,这么多人准得打起来,咱们就四个人还不够人家开枪点射的呢。”
黑瞎子冲阿大伸了个拇指,孺子可教。解雨臣正想发笑,突然见帐篷外走过一人,脸色大变,丢下一句“你们在这儿等我”就跑了出去。
那人见到他追来,故意又往林子深处走了走,一直到悬崖边才停住。解雨臣跑的有些喘,敞开的领口刮在瘦削的锁骨上,在夜色里分外雪亮。那人眯起眼,勾起嘴角道:“几年不见,小九爷倒是越发有味道了,一点不输花魁解语花在台上的风情。”
解雨臣反唇相讥:“二爷这种话就不要说了吧,万一被人听到了,还以为堂堂陈二爷突然换了口味,变得喜欢男人呢。”对面的人回过头,论长相与陈皮阿四有七分相像,正是陈家现任当家。
“呵,小九爷这口我消受不起,也就只能在口头上占占便宜。”陈当家论年龄要比解雨臣大一轮,但一张口,却全然没有这个年纪的男人应有的稳健内敛。“没事儿,小九爷别紧张,明天的斗该怎么下就怎么下,我只不过替我家老爷子向你传个话。”
陈当家往解雨臣脸上吐了口烟,看到解雨臣厌恶的扭过脸,痞痞一笑:“老爷子说——撒出去的狗,那还是陈家的狗。没想到解当家居然把人家用剩的东西捡回去,还当做了宝,可别到时候鸡飞蛋打、得不偿失。”
解雨臣的眼角颤了颤,陈当家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副墨镜,甩到解雨臣面前。“小九爷别客气,反正是我们的东西,你喜欢多少就拿多少,千万别客气!”
陈当家哈哈大笑,然而刚迈出一步,就被解雨臣一把揪到了面前。这黑灯瞎火的看不见东西,陈当家完全没察觉解雨臣是如何出手的,定定神,就发现解雨臣的脸庞近在咫尺,冷的令人惊艳。
“回去告诉四爷——他的,很快会成为我的。”
陈当家倒吸一口冷气,说不上吃惊还是鄙夷。停顿了片刻,狠狠拽下解雨臣的手,冷笑着走了。夜风刮过,吹得山林沙沙作响。解雨臣立在原地,望着眼前幢幢山影,渐渐握紧手心。
这时,身后传来咯吱一声。
“谁!”解雨臣反应极快,反手□□滑入手心,鬼魅似的闪到树丛边。寒光闪过,照出树丛里一个瑟瑟发抖的瘦小身影。
解雨臣愣住了,“……小孩子?”
这是个小男孩,脏兮兮的小脸,脏的看不出颜色的细长手脚,身上不知道裹着什么布料,正一脸惊慌的望着解雨臣。解雨臣讷讷放下手中的武器,这半夜三更深山老林,怎么会冒出来一个小孩子?
无论如何,解雨臣换上平日里的表情,轻声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男孩怔怔的瞪着他出神,解雨臣问了两遍,对方才如梦初醒的收回视线,吭吭哧哧的开口。这孩子的普通话说得很不标准,还带着一股子浓重的陕北味儿,解雨臣立刻就明白了,这估计是山里头穷人家的孩子,以为这边是进山郊游的城里人,所以想凑过来讨些东西。
解雨臣把猜想说了,他说得很慢,咬字清晰,饶是这样还是重复了三遍才表达清楚。男孩拼命的点头,又说了三个字,好像知道自己的口音会遭人嘲笑,张张嘴飞快的低下头。
但解雨臣还是听懂了,他说他“没有家”。
也是,再贫苦的家庭,也不会这么大晚上的叫孩子往山里头跑,再看男孩身上的穿着,根本不是一件像样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塑料布东拼西凑的。解雨臣发了愁,这好端端一个烫手山芋掉到他面前,又是在这种节骨眼上,真是个天大的大麻烦。这孩子是刚巧碰见了他,要是等下遇到营地那边任何一家势力,估计都会被一颗子弹灭口。
“你听到了吗,刚才那人跟我说什么。”解雨臣指了指陈当家离开的方向,又问男孩。
这次男孩一下就听懂了,老实的点点头。解雨臣叹口气,把外衣脱下来搭到他头上,“跟我走吧。”
看到当家的出去一趟,带回一个脏兮兮的瘦猴一样的小孩,帐篷里的三人都震惊的合不拢嘴。“看什么呢,都不长眼色,”解雨臣洗洗手,转身把帐篷的门拉上。“阿大,你去打通干净水给他洗干净,阿二,去找两件他能穿的衣服,至于你——”解雨臣指向一脸跃跃欲试的黑瞎子,道:“给他弄个窝。”
黑瞎子坏笑道:“我要是变不出来窝呢。”
“那就让他睡你的地方,你晚上出去守夜。”
“……”
他们的帐篷很大,是一种老式的军用帐篷房,最里面分了一大一小两个隔间。解雨臣自己睡那个小的,旁边是大隔间则睡黑瞎子他们三人。结果大半夜的冒出来这一个小屁孩,分配不均了。解雨臣什么身份,肯定不能让男孩挤到当家的那里,可是阿大他们这边睡三个大男人已经很勉强了,再多个孩子,谁也不能保证半夜时候会不会把人踹出帐篷。
最后没办法,黑瞎子在帐篷中“客厅”的地方打了个地铺,把男孩摁过去。“你晚上就睡这儿,记住,不要乱跑,有事去左边的隔间喊我,千万不要离开这座帐篷,不然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桌子上有矿泉水和面包,想吃自己拿,盖好毯子,不许说话,现在睡觉。”
男孩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帐篷里的灯就熄灭了。营地中央微弱的篝火远远摇晃着,倒映出外头守夜人佝偻的背影。男孩缩在毯子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明明这里比树林要干净软和,可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左边的隔间很快响起男人们有规律的鼾声,男孩在地铺里翻来覆去,一会儿想到山头上明亮的月光,一会儿想到林子里呜呜的风声,一会儿又想起今天在悬崖上见到的争执的两人……最后光影明灭,定格在那个男人靠近的脸上,着了魔似的一遍遍回放。
男孩无声的坐起身,发了会儿呆,从毯子里爬了出来。长时间在山林里行走,叫他在黑暗里也能看清许多东西,男孩小心翼翼的爬到右边的隔间,拉开虚掩的门帘,看到里面解雨臣熟睡的背影。
男孩就这样看了一会儿,蹑手蹑脚的钻进去,找到隔间的一角,老老实实趴下来。同一时间,隔着浅浅的一层帐篷布,一柄锋利的匕首隐秘的顶在男孩后脑一厘米处,这个帐篷中,并非只有他一人能在黑暗里来去自如,还有另一个人,在黑暗中甚至看得清尘埃的飞舞。
黑瞎子就这样屏息着,匕首隔着帐篷布探出致命的杀意,只要这男孩再有一个动作,他手中的匕首就会无声无息的把这小子的脑勺贯穿。可是男孩却好像找到了地方似的,没有再进一步靠近床铺,而是小兽一样趴在解雨臣的脚边,眨眨眼,安静的看着。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约有十分钟,谁也没有放松警惕,就在黑瞎子皱起眉打算现身的时候,男孩的呼吸却渐渐低了下去,竟是趴在那里美美的睡着了。黑瞎子讪讪的收起刀,却不敢就此掉以轻心,考虑是否把这小子重新丢出去。但是今天看解雨臣的态度对这个小家伙的来历好像并不上心,自己这样贸然动手,难保不会惹他生气。
黑瞎子自嘲一笑,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瞻前顾后束手束脚的思考,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脖子上被套上了牵制的项圈,他察觉到了,却听之任之,任由这无形的枷锁把自己一点点捆束。
到底,他现在是花儿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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