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摁揉着太阳穴,垂下眼帘并不打算回答。
“客官?”鄂小子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站在原地身体前倾,歪着头又叫了一声。
“叫我沐尚公子吧。或者直接叫我公子也行。”
“公子姓木?”鄂小子没读过什么书,自打记事起认识的也都是一些市井粗人,张王李赵的姓氏倒是熟悉,见过的最特别的也不过是自己的鄂姓。
“水木沐。”见鄂小子狐疑的掰着手指说着自己的名字,沐尚公子觉得很可笑,果然是简单之人,倒也颇有
些意思。
鄂小子咧嘴笑了,露出那排白牙。
“有事我会再唤你,尧去休息吧。”沐尚公子继续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闭上了双眼。
鄂小子一愣,以为听错了,他刚刚是叫我“尧”吧,但也没有多问,转身关门出去了。
干完活,鄂小子拿着根胡萝卜坐在后院啃着,咔嚓咔嚓的嚼着,然后呼呼的向外吐着哈气,倒是挺乐呵。
张九披着衣服正好出门看到鄂小子,走了过来跟他并排坐在一起。
鄂小子把胡萝卜递给张九,“大哥,要不?”
张九摇摇头问:“咋?晚上没吃饱?”
鄂小子也摇摇头,“吃饱了,累了,拿一根来磨磨牙。大哥何时回乡,定好日子了没?”
“快了吧。跟掌柜的说好是来新人了就走,不过最近人不好招。”张九叹了口气,把脸转向鄂小子,“你二叔有消息么?”
一听到“二叔”俩字儿,鄂小子也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胡萝卜也不吃了,垂着头垂着手的在那儿不吭声。
张九看了看他,伸手在他背上安慰的拍了拍,“一定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早点儿休息,大哥先回去睡了。”
鄂小子自己又在院里坐了好长时间,心里想着二叔就一阵阵的酸酸的。那时二叔背着年幼的自己从家乡来到这儿,起初日子还算好过,二叔身上有钱,但二叔从小也算养尊处优惯了,本身没啥手艺,还好吃懒做的,那点儿钱没多久就败光了。记得那时房东把年幼的鄂小子从客栈赶出来,二叔不见人影。数九寒冬的天儿,鄂小子哭的满脸鼻涕眼泪的顺着吉肃城的街道走,边走边喊二叔,又怕吵到别人,就一边哭着一边小声的说着,别提多惨了。走到一家妓院门口,才发现同样因为没钱被扔出打的一身伤的二叔,二叔还不服气的对着门口又吵又骂的:“王八羔子们,以前爷爷有钱,你们这帮鼠辈算个毛?等爷爷再发达的,让你们都去给爷爷舔鞋底儿。龟孙子,王八蛋!看看你们那一张张臭嘴脸,全他娘的是粪臭味儿...”骂着骂着他觉得腿上一紧,低头才发现鄂小子抱着自己的腿正哭得伤心呢。
二叔不再漫骂,蹲下来抱起鄂小子,伸手用衣袖把小脸上的泪水擦干净,一句话也没说,叔侄俩就这么越走越远了。
后来二叔偶尔能弄来点儿钱,俩人也是隔三差五的能吃上顿荤腥,二叔有时候也是一连数日都不见踪影,鄂小子就躲在租来的破房子的竹床上一天一天的数自己的手指头和脚趾头。因为童年没有伙伴,所以鄂小子几乎算是没有童年,他变得不善言辞,不喜欢人
多,因为人一多,他觉得紧张,觉得害怕。
“鄂尧。”
鄂小子吓了一跳,思绪也回到现在,一抬头发现沐尚公子站在二楼过道的窗口看着他,便马上拍拍屁股,“公子这么晚还没休息?”
沐尚看了看他,然后抬头看了眼月亮,“今晚月亮,很圆,想必是快十五了吧。”
鄂小子低头数着手指,“今儿十三。”
“哦。”沐尚公子应了一声,“尧会煮粥么?”
厨房里闪着烛光,鄂小子坐在小板凳上生火,心想:这沐尚公子白天也不见出门,晚上还不休息,到底是干什么的?出手还如此阔绰,不会是哪家的阔少吧?
按鄂小子的思维结构,他也就能想到这个层面了。
☆、至少有个家人在,我们不算是孤单。
一连几日客栈的生意都不错,李有福继续悠哉的坐在柜台前数着那些碎银子。鄂小子从楼上收拾好房间又来到前堂帮忙。
“鄂小子,过来过来!”李有福看见鄂小子便唤他。
“掌柜的,有啥吩咐?”鄂小子伸手拽下挂在肩膀的抹布擦起柜台。
“楼上那位贵客,你没怠慢吧?”
“你说过好生照料,怎敢怠慢?”鄂小子明显没睡醒,懒得回答那么多。
“那就好那就好,一会儿你上去给贵客换床咱们从翠雅苑新做的被褥,你听见没有?迷迷糊糊的,我看你是不想要工钱.....”
“多谢掌柜的,暂时不需要换了,在下要出去几天,客房可否给我留着?”李有福还没说完话便被一个声音打断。
鄂小子抬起头,只见白衣公子今日穿着一身淡藕荷色长衫,头上的发带也换成了同色的,整个人仿佛从楼上飘下的一般,让人目不转睛。
李有福赶紧从柜台出来,捅了一下鄂小子,陪笑道:“公子这哪儿的话,给客官照顾好了是我们应该做的不是?房间没问题,留多久都没问题。店里伙计都帮您照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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