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先生微微颔首,又长叹一声,“哎——!”
那是他们二人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知道那天下午,徐庶骑马而来,像往常一样带着包子,望着远方道,“啊,江东的孙策被刺杀了。”
水镜先生面色一变:“什么时候?”
徐庶道,“昨天下午。”
水镜先生沉思片刻,面色凝重地踱了几步,摸着八角横道的架子,眸色深远地道:“……这是被白虎星克死了啊。”
这是他第二次从水镜先生口中听说有关孙策的事情。冥冥之中他总觉得孙伯符是不同的。每一次水镜先生提到他的时候,表情总是很微妙。
“先生认为孙伯符将军如何呢?”他问。
水镜先生眯了眼睛,无奈而释然地笑道:“你说呢?”
诸葛亮摇头,“孔明未曾见过,仅听旁人言语不能妄下定论。”
水镜先生朗声大笑道:“是啊孔明。你一生都不会见到他……但却会一生为其所累啊。”
诸葛亮听得疑虑,还想再问,水镜先生却已然不答了。他望着远方,施施然道:“人既已死,何必再提。让亡者安息吧。”
诸葛亮自然不能再说。
但那句话却一直刻在心里。
所以后来,当睡梦中的周瑜卧在他的榻上,悲伤而痛苦地梦呓道,“伯符……伯符”的时候,他似乎突然明白了那么一点点。
果然。不见孙策,却为其所累。
多么可笑。
孙策死之后半个月,天仍是很阴。十几日来狂风大作,一直压着,却偏偏不下雨。显得格外不正常。
这几日水镜先生的神色一直很奇怪,诸葛亮也不问。到了这一天,山的那头出现了些许微微的烟来,水镜先生大惊失色,喊道:“孔明,快随我来!”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去,近看了去,竟是那老白道士的茅屋。
——他竟正在烧房子。
他近乎僵硬地站在燃烧着的茅屋面前,背对着诸葛亮和水镜先生。诸葛亮看到那个背影的时候心几乎停了一下,胸口好难受。
老白其实不老。也不过不惑之年。他平时嘻嘻哈哈不拘小节,倒也没觉得什么。
但他一定背负着很多东西。
诸葛亮知道那东西一定是和孙坚孙文台或者是孙策孙伯符有什么关系的。他安安静静地守在这里,必然有什么原因。
那日他喝醉了,说到孙坚的时候,虽然说恨他,但语气中却也有深深的惋惜和羡慕。
惋惜什么呢。羡慕什么呢。
“老白……”
水镜先生一声叫出来,过了好久,他才回过头来。
他还穿着和以前一样的衣服,不甚正解,就像他从前的不甚正经。
今天却迥然不同。
回过头来的一瞬,诸葛亮近乎窒息。
他早就该知道孙策死了是对他多大的一个打击。但是他从来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他站在熊熊大火的面前,天沉沉地压了下来,电闪雷鸣,风气飞沙。他看到的是一世的辛酸和苦恨,掩藏在嬉笑和随意之中的痛苦。
是要有多痛苦呢。是能有多痛苦呢。
是有多痛苦,能让他脸上全无笑意,悲怆而木然地如同死去。
是有多痛苦,能让他颓然苍老,一夜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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