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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入骨突地转身去看阎王，太过接近的面孔在阎王眼前放大，那一对眼睫险些戳刺在他冷严的脸上。

“换了阎王大人，可会去投胎吗？”柳入骨问。

“会。”阎王回答的毫不犹豫，他去看柳入骨，这句回答倒是让柳入骨吃了一惊。

半响，阎王透过柳入骨衣袍将他手握拢在手中，又道：“十世修的为人，不是很好吗？该忘得也会忘得一干二净，该记得，也绝不会再记起。便是死了，烟消云散了，也绝不会再有什么留恋。”

柳入骨听得这话，只垂下头低低的笑，他说：“说的也是，只是我下一世投得一个畜生，还是被人扒皮抽筋，想想便觉得疼得很。我这个鬼，这一世最怕的便是被人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那命格簿阎王大人扔了吧，我走啦。”柳入骨抬起头，笑的眉眼弯弯，最终又道：“我想了许久，做鬼挺好的。”

鬼火悠悠的飘着，腥风密布的地府中有一袭红衣飘过，那红衣太红了些，好似一袭大红的嫁衣，那红衣飘得飞快，好似赶着去成婚般。

酆都城外也站了一袭红衣，风风火火的颜色，那人身条峻拔，面容俊朗，有一张略显消薄的嘴唇，那嘴唇唇角溢了鲜血，只咳嗽一声，便大口大口吐出血来。

那红衣衣摆处往下淌着血滴，那张脸也惨白的可怖，等到一袭红衣飘到他身前顿住之时，他伸手勾了勾，嘴角勾的有些艰难，冲着来人道：“过来，让为夫抱抱。”

柳入骨初始还未反应过来，待看到凌尘满身是血，面色如纸时，这便忙不迭的扑将过去。

“你怎么了？”柳入骨面上有焦急之色，而凌尘看着他这般着急的样子，却是笑了。

凌尘勾手将人抱住，只悠悠的晃荡道：“你突然跑了，为夫来寻你。”

柳入骨抿住唇不答话，他是真的气了，心中郁结成一团，却又不知该如何办。这人在他生前那般欺他，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再面对这人。

“你说你要投胎，命格簿可看了吗？命格如何？上面可有写你下一世的夫君是谁？”凌尘问的轻柔，眉梢眼角犹自带着笑意。

“看了，命格上说，说……”柳入骨去看凌尘，凌尘这一身伤来的莫名其妙，他低头时看到凌尘胸口处已经被掏空，他身体在发颤，他努力控制住，盯着凌尘道：“说我下一世的夫人是个绝色美人，总之比你美就是了。”

“是吗？那为夫就放心了。”凌尘仍是那般油腔滑调，他将人搂紧，自袖口拿出一块九龙玉。

这玉是他离开草屋打算去地府投胎时放在了案几上的，九龙玉下面压了张纸，上面只写着『我投胎去了，你好生照顾自己。』这字条是他为谷夭留的。

“为夫有许多话想同你说，为夫并没有……”

“并没有将我当做他人，我知道的。”柳入骨替他接了下去，他抿着唇，声音低哑：“我第一次见你，我满脸污垢正在跟一个小孩抢糖，第二次见你时正是天魔两方开战，我杀的昏天暗地，一身银色战甲都被血染红了，你站在对面只是静静的看我，我看到你皱起了眉头，后来你突然冲过来抱住我，让我别杀了，结果我狠狠的刺了你一刀，再后来，我每次见你都要捅你几刀。”

“你也贱的很，法力明明比我高，每次却故意被我捅的半死不活。”柳入骨也伸出手抱住人，他拿了左手去摸凌尘胸口，那里的鲜血还在不停的溢出。

“我既然死了，你何苦来寻我，你安安心心的做你的太子，安安心心的继承帝位，岂不是更好。”那手指尖尖，触到胸口处，染了一手的血，艳的很。

这天上地下，所有的帝王将相总是逃不过一个暗斗，帝位争杀。他也做了千年的魔族人，便是在魔族里，雅乌曾经为了可以得到魔族之王的王位，也曾亲手杀了嫡亲的三位弟弟，魔帝也被他重伤之后退到巫山隐居。

柳入骨身体凑近，染了一身的血也无妨，只是而今，凌尘身上的青草气息已经荡然无存。

“只是我欠你的，可怎么还得完。”凌尘去摸自己胸前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然后握住。

“不止欠你的，还有我大哥的。我出生时我大哥已经被选作了储君，只是因为我救了天帝的幼女，天帝便给父皇下了旨意让我继承帝位。可明明帝位不是我的，所以所有的神仙啊，还有我那些亲人啊，都极其厌恶我，我想我只有死了，他们才会罢休吧。”

凌尘并没有伤心之意，他说的依旧是潇洒，只是眉目间的忧愁在盯着柳入骨眉眼去看时，才会显得很深。

“江儿，让为夫亲一口，为夫疼得很。”那唇一如既往的炙热，灼烧的肌肤滚烫。凌尘心中只得叹息，自己那般火热，只是这人从手到脚，便是嘴唇也是冰凉的。他记得柳入骨生前，身体如他一样是炙热的，嘴唇相碰时，火烧般将两人都点燃。

“为夫死了后，你去找你阿姐。现在大哥为了铲除异己和魔帝联手了，你阿姐是魔帝的未婚妻，我大哥不敢怎么样你。”凌尘笑的温柔，他垂下头又在柳入骨唇上点了点，随后舔舔自己的唇，看着柳入骨殷红的嘴唇笑眯眯的赞扬一番。

柳入骨怔愣的去看他，只是抱住人，嘶哑的嗓音半响才说出话来，他只对着他道：“我已经决定不投胎了，你别死。”

那说话的口气带着强硬，就好似个倔强的孩子。

“为夫来找你只是想和你成亲，了却当年的心愿。天上的事情很麻烦，所有的人都盼着我去死，所以我擅自决定去死，你莫要怪我。这天地浩大，为夫从一开始就没办法陪你走到头。我曾在你尸骨上种花想要恢复你肉身，可终究还是不能把你复活，对不起啊。”

凌尘垂了头，握紧柳入骨的手微微松了，从最开始柳入骨化作了鬼之后，他便想着要去死。

即便他自己不决定死去，他那位大哥也会送他去死，他资质平庸确实不是做玉帝的材料。他大哥野心勃勃，聪颖过人，甚至想要吞并妖魔两族，到时候掌管世间万物，压过当时的天帝威风。为了一世宏愿，这位大哥会杀光所有的绊脚石，他也没打算阻止，因为他觉得他这位大哥做的是对的。

心肠不狠毒之人，抛弃不掉情爱仇恨，无法残忍决绝，又怎能成就一番大事。

所以即便他这位大哥拿着九龙剑刺穿他胸膛，挑去他龙筋，废了他修为，将他魂魄捣碎，他也没有怨恨，这世间无非就是个胜者为王败者一死罢了。

只是他撑着破碎的躯体来酆都城，他站在城门前希望可以再见柳入骨一面，对他说清楚。可又希望他就此投胎好了，生不相见，转世之后便会忘却。

“我这一世都折在你手里了，活不活都无妨，只是，阿尘，你别死……你别……”怀中的人突然变的轻了，柳入骨眼前只是恍惚一瞬，凌尘的身体便化作了粉尘。

风荡着，不留一丝痕迹的吹去所有尘埃，面前的人消散的太过，让柳入骨还未清醒过来。地上染着大滩的血液，只是为何这人死了，连个尸骨都未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