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奕祺一惊,回头看果然便是高瑜站在自己身后,思量着他是何时来的?方才之事听到了多少?闭眼细细回忆了,终于心安,他刚刚才到。若不然他立时要携了他的手“私奔”可怎么成?那事儿不能急,总得先为这江山寻一个真正心怀天下的有道明君才行。
高瑜见井奕祺发呆,心里急了起来,不禁唤了一声:“阿三!”
井奕祺回过神来,抬眼对上高瑜炙热的目光,咧嘴笑起来,当下不再扭捏,爽爽快快开口叫了声:“叔叔。”
高瑜听了立时紧紧抱住井奕祺,直要把他揉进自己血肉里似的,这个人总是能让他欢喜得不能自已。
屋外面齐大婶正跟高盛絮叨高瑜方才迷路乱闯到她家里还趾高气昂的一点儿礼貌都没有,何况南崎这么开阔的地方怎么还能迷路?末了还道:“高先生您可得好好看着这孩子才行,人长得这么漂亮,却傻乎乎的,真是……”
这可把井奕祺乐坏了,身子还被高瑜抱着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在高瑜怀中晃动摩擦直把高瑜蹭的心痒难耐整个人都如上了九霄一般浮浮摇摇,咬着井奕祺的耳朵道:“阿三,你让我亲一亲。”
高盛送走齐大婶,回头正看见这一幕,道:“瑜儿,收敛些不成么?”
井奕祺立时借机挣开了高瑜,点头结结巴巴说道:“是、是该收敛些才对……”话刚出口又觉不妥,原本通红的耳根更是红的如火烧一般。
“乖了。”高盛略带宠溺地拍拍他们俩的头,见到他们如此灵犀相通,他的心里自然也很高兴,忆起前尘往事,庆幸并未错失,错过的那许多年尽是为了更珍惜以后。看见田茂父子俩一人抱着一坛子碧月酒走过来,他脚步轻愉迎了上去,宛如彼时年少。
碧月酒是迟溪在南崎所酿,用的是南崎河的水和南崎的谷物,在南崎土地中发酵而成,若说碧月酒有何秘密,那秘密便是“南崎”二字,离了南崎便无碧月。这些井奕祺他们不知道,田茂却是清清楚楚,其中讲究的天时地利人和,迟溪也尽数告知了田茂。
田茂道:“南崎草并非是酿碧月酒的必须之物,更何况取一次南崎草便是冒一回生命危险,怎能如此轻易用了?”说罢,给他们一人斟了一碗,道,“你们尝尝。对了,阿三,你取来的那些南崎草我都好好收着呢。你们离
开时记得多拿些走,世事多凶险,当心些总是好的。”
高瑜与井奕祺对望一眼,紧握住了对方的手,听田茂继续说道:“碧月酒一年出不来几坛,多数送去了翔南酒馆,这回你们可去过虔情街?”
“还没有。”井奕祺顿了顿,说道,“先喝完这坛子碧月!”
高瑜道:“会喝醉的。”
高盛揶揄道:“醉了你不是可以趁机酒后乱性了么?”
田茂道:“为老不尊,只有你才会……”
“会什么?”田彦插嘴道。
“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田茂厉声喝道,及时平复狂乱的心跳,转而对井奕祺道,“阿三可知当初救治你的那株南崎草便是翔南酒馆已故掌柜迟溪进南崎林取来的?”
“诶?”
“知你平安喜乐,他泉下有知必会十分高兴。”
这句话直如锥心刺插入井奕祺心头,他的手密密层层渗出汗来,高瑜感到握着自己的手不住在颤抖,转头竟看到井奕祺的脸上尽是悲伤,只听井奕祺说道:“我们明日启程,去虔情街。”声音竟已哽咽,抱起酒坛咕咚咚猛灌。
高瑜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不知神采奕奕的阿三为何突然悲伤,却隐隐知道,答案便在虔情街。劈手夺过井奕祺手中的酒坛不由分说喝了干净,道:“好,我们便去虔情街。”
田彦眼睁睁看着井奕祺与高瑜豪饮碧月酒,想阻止他们,这么个喝法不醉个月余哪里会醒?然而高盛与田茂都只拂袖旁观,他便不敢上前。
然而有时酒不醉人人自醉,有时偏偏千杯不醉,原本不胜酒力的两个人,没心思品那碧月的醇香甘美亦没心力去图那么个一醉解千愁,宛如临行前的战士饮过誓师酒便策马扬鞭此后往事休提前尘莫理只愿坦荡畅快无悔无恨。
第二日田彦把他们送出南崎,多年前他也是这般送走了欧阳彰和高瑾,不知他们如今还好么?
他并未直接按原路返回,而是转了几个弯在一棵小树上轻轻一拍,山上泥土索罗罗移动开出道小口正好容得一人进入,田彦刚走进去洞口便原样闭合,天衣无缝。顺着小道前行,其中并无岔路,直到无路可走,他在左手边墙上轻轻拍了,便如来时一般现出小口,明暗交接时晃得头晕。
田彦走出山洞,此地正是南崎之巅,脚下是云雾缭绕眼前是明媚阳光,而身后,是大片南崎草。他们只当采摘南崎草要千难万险却不知竟能如此轻易。
这是欧阳彰无意中发现的密道,他只带田彦走过,其他人概不知晓。他曾满脸憧憬期许说等阿三好了便带他来这儿看日出日落
,然而阴差阳错终究天不遂人愿。
或许不久的将来,他会带着高瑾来这儿吧?田彦心里想着,伸手一摸,脸上什么时候满是泪水?只要他幸福就好了啊……只要他幸福……是的,只要他幸福。
☆、第四章(六)
虔情街距南崎并不遥远,他们又是乘的骏马良驹一刻不停疾行,晌午十分便到了,把马寄在驿站,徒步走往翔南酒馆。
夜晚才是虔情街的繁华时候,此刻的这里人丁稀落,大多的店都关着门以示暂不接客,倒是翔南酒馆热闹得很,店小二忙里忙外累的满头大汗,掌柜的迟岗也没个歇这里收账那里催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手。
他们并未直接进去,而是绕到后巷,足下一点轻松翻过墙头进了院子,井奕祺牵着高瑜的手走到那棵树下,说道:“掌柜的没事的时候喜欢剥毛豆,我们常常在这儿就着毛豆喝两杯。”
高瑜点了头,那会儿他也与迟岗在这里与月对饮,和想念阿三。
“等我们平安回来,再找掌柜的喝他个不醉无归罢。”井奕祺咬破手指,血滴滴落地融入土里,他带着高瑜走到院中井边,道,“我本应独自前往万不该带着你一块儿冒险,只是……”
高瑜笑着把他拥进怀里,在他发间烙下一个吻,说道:“你没撇下我,我好高兴。”
“会害死你也说不准呢。”前路是坦途还是险道?是惊无险还是九死一生?一切皆未可知。井奕祺所凭借的不过是自己的推测和运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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