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那女人教了你忠君之心,却忘了为人之道。”袁初呛啷一声抛了手中兵刃,“我不指望你即刻明白,只消在被你的君主推上黄泉路前,能够醒悟便是。”说罢,转身离去。
……
视线渐渐由模糊转为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营帐。
陆啸看着顶棚出神了半晌,复又闭上双眼。右肩及胸口处传来阵阵钝痛,提
醒着他自己还活着。
他已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身为一军统帅,自当坐镇中军,总领全局,亲身杀敌原本便是为将大忌;然而置身万全之地,与他来说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当年接手玄韬军时不过一十八岁,全军上下皆当他是勇烈遗孤,尊敬有加,却称不上有多信服;诸位叔伯对他处处关心回护,可一谈及行军布阵,便依旧视他初出茅庐,不敢将半点责任交予手上。他空坐统帅之位,却不得半点作为,无奈,只得先以勇武降服军士,再慢慢令孙瑜等人放心;是极其便捷之法,却也最是危险。待玄韬军上下齐心,凡所号令莫敢不从,众将士也习惯了他每有战事必一马当先,贸然撤回,反而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只得延续至今。
陆文远当年东征西讨,身体看似依旧强健,却积下了不知多少病痛,终于在第二次北征匈奴之时爆发,英年早逝。父亲死时不过三十七岁,而他,又能支撑多久。
当皇帝不再需要玄韬军征战天下之时,他又能再活多久。
将这种种念头暂且抛开,陆啸试探着动了动右臂,虽是筋骨无损,但却有些软弱无力,想必不是一时半会便能恢复如初的。袁初医武双绝,由其治疗自然是能达到回复的最好效果,至于会落下什么不可避免的隐患,他也懒得去关心。
陆啸正兀自出神,忽听到帐内还有另外一个轻浅的呼吸声,这才发觉这内间之中还有一人。他偏过头去,莫云笙伏在桌上,脸侧在一旁,恰好面向自己。
内间并不宽敞,勉强放下一张矮榻一套桌椅已是极限。两人相距不过一尺,伸手便可触及对方。自陆啸的角度望去,连少年的每一根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除了那晚在安阳时的争吵,莫云笙每次见到他都是低眉垂目,面无表情;看似顺服可欺,却自骨子里透出一股倔强淡漠,做着无声的抵抗,拒人于千里之外。这般看来,这人依旧是他当日在南陈都城之外所见的那个少年,没有半点变化。而两人如此不含阻隔的近距离相处,却还是头一次。
莫云笙肖似其母,原本容貌便带了些秀美;他仍是少年,五官尚未完全长开,再加上因在宫中时无人细心照料而有些苍白的肤色,看上去仿佛掺了些不似男子的柔弱。陆啸的目光扫过莫云笙精致的眉眼,最后停留在那两片唇瓣之上。
即使在熟睡之中,少年的唇依旧微微抿着;形状美好,色泽却有些
浅淡,让人忍不住想去摩挲几下,令它变得红润起来。这念头原本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可当陆啸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伸出手去,将其付诸实施。
随即他便看见,莫云笙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跳了起来;在看清了是自己之后,面上浮起的愤怒很快被压下,又换上了见惯的那副木然表情。然而少年眼底未曾收拢的那一抹厌恶和排斥,却被男人轻易捕捉下来。“什么时候了。”忽视掉心底蓦地生出的几许不快,他问道。
“已是未时三刻(约十四时)。”莫云笙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竭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将军既然已经醒了,还是尽早请袁先生过来诊视一番才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和往日如出一辙的平淡,出色地隐藏了他的情绪。
陆啸盯视了他半晌,才道:“外面定有护卫的亲兵,让他们通传一下便可,不必劳烦殿下。”
“那就多谢将军的美意了。”莫云笙不冷不热道。
陆啸不再答言。他用左手按着床榻,试图自己坐起身来;然而对于一个重伤者来说,这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简易的木板床被他压得咯咯直响,原本已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开始变得苍白起来。清早大牛来换好的绷带下面,也微微渗出了些红色。
莫云笙看着男人有些狼狈地想要起身,却因为半边身体不能用力而屡次宣告失败。他以为陆啸会放弃;可那人依旧沉默着,再一次做出尝试,只是眉间越发紧锁。
虽然知道身体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回复着,但对于目前如此脆弱乏力的状态,陆啸依旧感到十分不满。作为一个无数次出生入死的将军,他本能地排斥这种无法掌控自己行动的状态。他正要再侧过身试一回,莫云笙已走了过来,向着他摊开了手掌。
“袁先生委派我侍候将军起居,莫云笙当然不敢懈怠。”他板着脸道,目光却有些不自在地飘向别处。
刚刚在心底积蓄下来的不快在一瞬间烟消云散。陆啸伸出手,同他紧紧握在一起。借着少年的力道,这一次他很轻易便坐了起来。“莫云笙……”他看着两人相握的十指,突然将对方的名字低喃出口。
“将军还有何吩咐?”即使伤势未愈,男人的力气依旧很大,攥得他手骨发痛。莫云笙皱起眉,抬头看向陆啸,却在下一个瞬间双眼蓦地睁圆。
因为几日来米水未进而有些干燥的唇瓣贴了上来,隐隐带着药汤的苦意。那人的舌
尖在他唇上笨拙地摸索,终于探进他口中,有些强势地撬开牙关,带着些他不明所以的急切。将他拽向怀中的手已经松开,此时正禁锢在自己腰上,使他挣脱不得。
男人同样没有闭上眼睛。那双往日总是淡漠无波的墨色眸子此时正翻滚着莫名的情绪,令他本能地感到危险。
因为事态完全出乎意料而一片空白的意识终于回笼,莫云笙心底蓦地腾起狂暴的怒意。余光瞥到男人裹着绷带的右肩,少年眸中闪过一抹冷色,抬起左手紧握成拳,朝着伤口处重重砸了下去。
陆啸闷哼一声,手臂的力道终于有所放松。莫云笙踉跄着倒退几步,厉声道:“陆将军当我是什么,随意折辱亵玩的娈童不成!”
男人正低头查看自己裂开的伤口,听到此话却是一怔,抬起头来望向少年。
莫云笙没有看向陆啸。他闭着眼,第二次尝试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是无济于事。愤怒与屈辱混杂着堵在胸口,令他近乎窒息。他有一瞬间甚至产生了趁着陆啸虚弱将其杀死的念头,随即便悲哀地认识到这不过是个不切实际的空想。对方身经百战,就算是身上带伤,对付他这般从未习武之人也是易如反掌,更不要说这里原本就是陆啸的领地。
沉默许久之后,莫云笙终于睁开眼来。他看着陆啸,声音平板没有任何起伏:“莫云笙伤了将军,罪该万死,这就去找袁先生前来探看伤势,之后回返住地,听候发落。只有一点请将军记住,”原本死水般毫无生气的双眸猛地爆发出无法忽视的冷意,“我可以去做北燕皇帝的男妃,却绝无可能做你君臣二人的玩物!”
少年说罢,决然转身,大步离去。陆啸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说什么,任由遮帘被猛然掀起,再孤零零地垂落下去。垂眼看向自己的左手,先前因为覆在伤口上而沾满了鲜血,他第一次觉得这见惯了的颜色是如此刺眼。
他一向欲望淡薄,为何会突然产生想要亲吻莫云笙的冲动,陆啸自己也不明白。然而先前所作所为绝非是出于想要折辱对方的目的,这一点他十分肯定。
不顾孙瑜等人的反对,执意将自己的起居换药交由莫云笙负责,也只不过是希望少年能随时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只要看到那人向自己露出消极抗拒的神情,便觉得心中不快起来。他不清楚这种想要占有对方的想法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只能做出最粗暴直接的尝试。结果显而易见,少年对自己已
是越发排斥。得到这个认知,陆啸发觉自己竟然产生了些许挫败的情绪。他一度想要对莫云笙解释清楚,却在听见那人最后一句话时蓦地打消了念头。
他竟忘了,少年是作为和约条件而献给皇上的妃子,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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