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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曦眼泪流下来，轻声道：“你收手吧。就算一切按你的计划完美进行，那又怎么样？你知不知道，现在大楚的根基已是稳如泰山，不可能轻易被动摇的，齐国的故地，现在也已恢复昔日繁华，大楚早已是人心所向。就算你控制江南之地又怎么样？大楚的疆域如此辽阔；江南的军队凭你调控又怎么样？大楚精兵铁骑无数，光京城的驻军就几十万啊！再说。。。再说你斗不过我父皇的，真的，你也斗不过我姑姑，她虽退位，出了这样的事，她不可能不管的，说不定，说不定她现在就已察觉此事了。我的性格一点也不象他们的，我没有那样的城府和手段，我可以说是我的家族里最没出息最蠢的一个，所以，所以你别因为我，低估了他们，你。。。你这样实在是自取灭亡啊。朵菡，你听我一次，好么？”

颜朵菡心中一酸，转过脸看着她，忽然眼里生出几丝柔情，她伸出手温柔的擦拭她脸上的泪珠，正想说话，沐曦却握着她手，叹息道：“朵菡，你想杀我，对不对？杀了我有很多好处，第一，给我父皇以打击刺激；第二，让跟随你的人不得不毫无二心的跟随你；第三，为你的国家和亲人开始了顺利的报仇的第一步。”

颜朵菡身子一震，泪眼迷蒙的看着她，哭道：“沐曦，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既然知道我要杀你，为什么还要为我着想？”

沐曦摇头哽咽道：“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本来是很恨你的，可是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就恨不起来了。我父皇做下的事，我愿意承担责任，你可以杀了我，为你死去的亲人报仇，我不会怪你，真的。可是。。。可是我不想你那样，因为你不可能赢的。”

颜朵菡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我只是。。。只是一个自私又恶毒的坏女人而已，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沐曦强忍住眼泪，双手捧起她的脸，低声道：“因为我。。。我心疼你。我心疼你生下来便失去双亲，心疼你从小离井背乡去大漠生活，心疼你享受不到普通人该有的快乐无忧的童年少年，心疼你这么纤弱的身躯，却背负那么沉重的家仇国恨，我心疼你这十八年来所过的种种生活，心疼这一切一切。。。”

第63章

她的语气微微带点颤抖，她的神情却是忧伤而真挚，那双漂亮的此刻却带着血丝的眼睛里，象是蕴藏着山一般的宽容，海一般的深情。

颜朵菡凝视着她的眼睛，忽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这可能是她有生以来哭得最伤心最失控的一次，这些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带着强大的力量，扰乱了她冷静理智的头脑，直击中她灵魂深处最软弱的地方，她的神经随着这些话在一下一下的抽痛，她扑入沐曦怀里，手紧紧抓住她背上的衣裳，呜咽着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沐曦静静的拥抱着她，吻着她的头发，她心里此刻又酸又痛，又是悲苦。她从出生到现在，这一路走得太过幸福，太过耀眼，因此从清水那里听到颜朵菡的遭际，她心里的怨恨全部化作了满满的心疼，可是，她又感觉那么苦涩，她想起了慕容小乔，想起从遇见她起这一路来所发生的事，跟慕容小乔是错过了，只留一声叹息，可是颜朵菡呢，颜朵菡却跟她是仇人，连相遇的方式都不是自己曾经以为的上天安排，而是精心设计的，现在，她还一心想杀她。

想到这里，她闭上眼睛，眼泪源源不断的流下。

两人用尽全力拥抱着，象溺水的人各自抓到了那么一根救命稻草。可是这拥抱却并非是柔情蜜意的，而是带着巨大的伤痛，在身体相偎中各自寻找某一种心灵的慰藉。

时间默默的一点一点的流淌着，空气里哭泣的声音却渐渐低下来。

沐曦象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率先打破石室中的安静，微微松开颜朵菡，用一种恳求的口气轻声道：“朵菡，我想求你一件事。”

颜朵菡整颗心仍然沉浸在感动和震撼中，她此时什么也不想去想，闭着眼睛，无力的靠在沐曦肩上，语气异常温柔：“什么？”

沐曦轻声恳求道：“你。。。你能不能放了小乔？”

这句话象春季里的一场清凉的雨水，使心神荡漾的少女头脑热度骤然减退，如被大石投下的蓝色湖面，层层的涟漪荡漾过后，终于平静如镜。

颜朵菡离开沐曦的肩膀，神色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她嘴角噙着一丝笑容，眼睛里却全无笑意：“原来你说了这么多，其目的却全是在这句话上啊。”她的声音还是甜美温柔，只是比起前面说的话来，象是少了点什么东西。

谁也不知道，就在这一刻，她的心已从高高的云端跌入了最深的谷底，而她的那颗刚刚还充满了感动的心，此时也变得又酸又苦。若是以前，她不会这么介意慕容小乔，她本是天下最最骄傲自信的女人，她笃定沐曦跟她在一起后便不会有任何身心的背叛，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人而已。可是自从那日，沐曦在那样的时候跟她说她爱慕容小乔，不管那话到底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她的心里却从此多了一根刺，偏偏那根刺，又是不能动更不能拔的。

情人的眼里本就是揉不进沙子，相处之间，有人会经常因为生气而说负气的话，但对方又经常会把对方所说的负气的话当真，尤其是关于第三人的话，因此便多了许许多多无谓的矛盾，纠缠过后，一些矛盾便化作了甜蜜，一些便成了深埋心中时不时就会出来刺一下心头的刺。只因，在真爱面前，再骄傲的人心里也会生出卑微，变得不那么自信冷静，容易钻牛角尖。这世界上大多数的情人，都该有过这样的体会，不是么？

沐曦虽不能完全明白她在想什么，但相处这么久，也知她肯定是误会自己的话了，不禁懊悔起来，双手握住她肩，急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突然想到她而已。”

颜朵菡再也沉不住气，轻轻挣脱，冷笑道：“哦，我们大楚公主真是多情之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念念不忘自己的初恋情人，这可真是令人感动。”

沐曦呆立半晌，忽然心灰意冷起来，暗道：“我在解释什么，她不是说了吗，身体和爱都是手段而已，既然她不是真心爱我，我为什么要对她解释？反正我过不多久就要死在她手上了，到时候一了百了，我需要向谁解释！”

这样心里一发狠，干脆闭紧嘴巴不出声，脸上居然有一种决绝的味道，象是这世界上任何事情，都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颜朵菡凝望她良久，心里隐隐期待她继续解释，可是她紧闭的嘴唇却让她更加失望，她心里越发悲苦，咬了咬嘴唇，转身便往外走。

沐曦忽然开口：“你能不能放了她？”

颜朵菡停下步，转过身子轻笑道：“沐曦，我求求你，别跟我提这么幼稚的要求好么？”

沐曦双手紧握，眼里痛苦之色愈深：“她对你并没有任何威胁。”

“是吗？可是在我心里，她却是我最大的威胁。”说到这里，她话锋连忙一转，继续道：“不靠她和神仙丸双管齐下，我怎么绑得住她父亲这样的人物？再说了，我放她出去，万一她找上朝廷和少林，岂不是坏了我的大事？”

她的前半句话让沐曦心里一动，她忽然走近颜朵菡，颤抖着声音道：“朵菡，我上次问你，你。。。你说爱我和你的身体是不是只是手段而已，你说不全是的，我今天再最后问你一次，你爱我的心，有几分是真？有一半吗？”

短短的几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说完后，她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颜朵菡，紧张的等着她的回答。

这句话，如果在前面问，可能答案会不一样，在这个时候问，显然是不恰当的。但沐曦却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问出这第二次了。

颜朵菡神色一僵，小时候在大漠的种种生活忽然一幕幕在脑海闪过。三岁开始识字，并学习皇家礼仪，五岁开始三更睡五更起，只是无休止的读书、练剑，虽然是亡国的郡主，勤奋比之别的皇子公主，却要过好几倍。大护法和二护法和其他几个先后流亡到大漠找她表示忠心的大臣，对她虽尊敬无比，却是异常严厉，他们到处为她延请各类名师，只要她做什么稍有懈怠，轻则竹板打手心，重则罚她到她父母、外祖父和舅舅的灵位前跪几个小时，并且不给吃饭，他们自己也陪着她跪，并向灵位上的皇帝、公主磕头，哭着请罪，说自己没教导好小郡主，有负皇恩。

有一次，天气炎热，颜朵菡玩心大起，没按时去上课，点了守着她的侍卫的穴道，带着一个小侍女，偷偷溜出帐篷，跑到一处清澈的小溪边痛痛快快的玩了一下，谁知没多久就被几个护卫找到带回，大护法等人阴沉着脸，当即把那个小侍女处死，然后罚她在齐国先祖的灵位前跪了一天，大护法自己跟着跪下，向齐国威烈皇帝田雅颂请罪，直磕得额头上鲜血流了一地。这是颜朵菡关于小时候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惊心动魄的回忆，自那以后，她便再也不敢有任何越池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