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节桃花花期将尽,有时扫着扫着,一阵风过,即是花雨如霞,芳菲烂漫。这时他就会拿扫帚一挥,把一地落花重又振起,纷纷扬扬,复而飘落,粉红粉白洒了一地,像是永远扫不净。
查英觉得挺好。他有扫不完的落花,他就能一直待在旁边看。
反正道观清闲,没人打扰他们。
养伤期间戏院的人来看过他两回,头一回带了知味观的素食盒,第二回带了刚出锅的东坡肉,顺便把伤愈后定下的戏目给他看一看,除此以外奉行“静养”二字,很识趣地再没露脸。
道观观主行为自在,喜爱云游,不常待在观中。来道观求签的人也时而多,时而少,都由那解签道士挡着,鲜少有人穿过圆月门,扰乱门后世界。
那段时光真是逍遥来去,清茶一盏,藤椅一双,就能闲坐朝暮,从清晨看到黄昏。
查英实在爱惨了这样的日子。
他不能跑不能动,走路得拄拐杖,能走动的地方也不多,看似无趣,心中充实却前所未有。
毕竟有周西宇在身边,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觉欣喜。
有时周西宇扫地扫得久了,或是天气实在太热,就会搬张椅子坐在他身边,两个人喝喝茶,说说话,不想开口就一起小憩一会。那解签道士家中要是有人来送糖桂花栗子羹,分他们一碗,就拿小勺分着吃,每吃一口都是要留在心尖上的甜。
如此安宁美好,真教人想将日历本藏起来,再把年月刻意忘记,只求时光慢些走,将一刻温柔当永恒。
只可惜,岁月从不听人言。
他求得再多,暮春也总要过去,等初夏一到,一月时光便已悄然不见。
他脚上伤势日渐转好,除去正骨水效用,全靠周西宇悉心照顾。查英每每见他忙碌,心道举案齐眉也不过如此,若说他心中无情,想必鬼听见也当笑话。这样的人,当初也能说出让他娶妻生子,甚至避他一年未见,也算是桩奇事。
这事说出来未免没趣,他就在心里想想,周西宇不去戳,只当未曾听见。他原以为日久天长,症结总会消去,谁知最后还是那解签道士替他解开的心病。
这位道人于弱冠之年入观,年纪不大,却也算周西宇的师兄。平日里他在大殿解签,举止肃然,一副庄重模样,其实私底下性格爽朗,十分爱聊。
他平常不听戏,也不懂江湖和武学,只晓得查英是个唱戏的,是周师弟的朋友,因此待他如常,从不敬畏,有时在道观遇见,还会跟他聊上几句。
查英跟他有何可聊,说来说去不过周西宇,一来二去,就问到他当年为何入观。
那解签道士就说,他是来求学的。
“求学一字‘躲’,也求一字‘忘’,当时观主就说,‘躲’字可学,而‘忘’字,却是要看人心的。”
他说到这就摇头,说:“周师弟大约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查英心知他这“躲”指的是避开恩仇,那肯定是讲他的恶师兄彭乾吾,至于“忘”,他思来想去也只想到自己。
他一想到周西宇曾想忘了他,气得差点将拐杖砸了,好在对方没看见,仍在摇头晃脑。
“周师弟为人忠厚,心地良善,我想他断不会与人起争执、结恩怨,所以他的麻烦,一定是个‘情’字。”
查英心道废话,面上却连连点头:“道长所言极是。”
“你想,这姻缘天定,岂是想忘就忘,可你猜周师弟怎么说?”
他端茶喝一大口,继而叹道:“周师弟说,他不忘,另一人能忘就好。他万事不求,只求心中人另寻美满,无嗔无怨,得享一世安宁。我看他一身潇洒,原当看破红尘,不想也是个多情种,真是可叹,可叹。”
他兀自说得起劲,压根没发现身边查英一张脸都沉了下来。
“这话是周西宇跟你说的?”
“他一个闷声不吭的葫芦,哪会跟我讲这些。”解签道士老气横秋道,“是我无意中听见的。你跟他是朋友,得了空也劝劝他,明明大好情缘,学越国公作甚。我在这待久了,来求什么的没见过,就是不曾见过他这样的。”
话到此处,前边走来一对学生模样的少女,遥遥问道:“大殿有没有人在?求签。”
解签道士便应一声,起身走了,留下查英一人坐在树底下,将一口白牙咬得堪堪欲碎。
他起先恼火,恼着恼着,又觉心中酸楚。
男子相恋不为世间所容,这事不用讲也知道。周西宇的顾忌和退让,他自然也心知肚明。可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都说兰薰而摧,玉缜则折,岂不知情到深处,也要伤人伤己。
他这回是真快气伤了,想到周西宇放他下山,是以为他见过红尘繁华就能忘却山中十年,以为独面恩仇,另一人就能置身事外,这念头真是小瞧了查英,也看轻了他自己。
“周西宇啊周西宇,”他坐在树下咬牙切齿,“你就不能诚实一点。”
头顶桃花开尽,他躺在藤椅上,闭着眼,觉得眼眶那酸得厉害。
也许真的是阳光太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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