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卷发着呆,这时候突然觉得方才真是多虑了,原来自己也并非是毫无缺憾之人,比如在花柳一事上,确实浪得了风流之名。
恰逢师父敲门走进来,龙宿从榻上正襟危坐,赶紧将那部荀子当成书皮套上。
“龙宿吾徒,还陷在荀卿之言中不得其解吗?”
龙宿颔首,心道确有不解,此次却非为荀卿。
“龙宿啊,为师知你好学博览,不愿让游玩废去了时间,但须知,不徘徊于人群之中,被繁琐之事触及所思所想所感,又如何将书中之言体会?”
又来了。儒门有个让别派听来羡慕的门规,就是理论学得优秀的学子相隔五年可以出山做一次为期一年的游历。
听着十分诱人,汝想问是否是猛虎出关去红尘中为非作歹?不,是去尘世间历经民间疾苦,平民喜乐,从而得悟儒道,与理论相辅相成,成就新一代的儒家龙子张子王子李子施子二狗子,从而执笔再出一部上可勾结前贤时下可祸害后辈的新言论,完成一个门徒的至高心愿?
非也非也,汝想多了,这是定时定点投送的交换生,面对的选择也只有两个鸟不拉屎的所在,道门和佛门。
想着想着一阵失神,根本没听见师父前面说了什么,待到对方结束了一句“汝是优秀学子才得这一机会,是别人可望不可即的,莫要浪掷了”,龙宿见缝插针:
“师父赞缪,吾愿前往。”
倒换了师父沉默半晌,怎么这回吾说了三句就成功了?这是想通了?
龙宿看着对面老头难以置信的表情,挑了挑眉:
“哈,师父可是对弟子居然迅速接受意见,好口才未能用上反倒些失落了?”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吾今日所思,觉余尚有技不如人之处,前日所言确是浅薄了些。书中所谓性善性恶,未经世事,又怎知吾心所向?用书卷自埋无异于闭口的蚌一样处在暗无天日的蒙昧中,除了自己的私情杂念,又如何进一步思考蚌壳外的世界?如此一来,儒学岂非成了闭门造车的学问?毕竟心灵第一,才情次之,知识最次,而往往需要更换环境,获得更多体验,才能触及内心。”
师父使劲按捺住鼓掌的冲动,没想到这些完全贴合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语,竟出自前些天还一直和自己讲“学问分为向外观测与向内挖掘,足不出户,正是以自悟而试图得窥天道也”的逆徒之口。
龙宿毫无意外地看着老头一脸欣慰地问道:
“可有想好去处?”
“……道门吧。”
“愿闻个中缘由。”
“一者,儒学全然入世,释家尽然出尘,看似有些相反相悖之意,实则是事体两端,悟得一端,相信另一端吾也会有所了解。况且世人有言,儒者青年之学,道者中年之论,佛者岁末之想,虽有些浅薄绝对,却也揭露了些真理,儒道释是循序渐进之思,或许道之观念与吾更近。道门立于中间,本是折衷之学,却不同于儒门崇尚中庸之道,反而喜欢自居劣势,抱柔守雌,实令人惊讶之余略感有趣。”
一言以蔽之,老道尚水为人柔和,道貌岸然又傲娇,有意思好欺负。
“二者,道者并非恪守戒律,乃是以自然为崇尚之境而尽量贴合,然而得道者往往又常于江湖中奔走来去,似是明知天道而改逆天道,盖因其尚有牵挂,吾想一睹其风采。”
一言以蔽之,老道头上还有几根牵着挂着的,不是完全成了秃驴,道姑样貌总好过尼姑。
师父捋须道:“明日便启程吧。”
春风十里,桃枝染香,皆入屠苏。
在这样的日子里,龙宿被师父那种类似“多年未嫁的问题妇女终于被送出闺房”的急切眼神轰出了儒门,一路上逢山不登,逢河不渡,尽消遣在了富庶镇子上,路过北隅皇城,血堡闍城顺便结交了几个权贵,用了最短路线就到了道门报了道。
要说这儒门气派还是道门气派,还真有些犯难。儒门牌坊雄伟屹立,门口那只蜿蜒匍匐的紫龙浑身镶满珍珠宝石,每逢正午简直光污染一样的耀眼夺目。
而这道门,似乎穷得只剩下用不完的石头和木头,依山而建,因山势较高,长年积雪,地界尤其大,牌坊尤其高,桥亭尤其幽,石碑尤其多,氛围尤其静。
龙宿受到接应洗去一路风尘后,对这散漫又严谨,气派又穷酸的地方闲心大盛,四处游览,踏着通天台阶爬着数数,待数到最顶一阶时,罕见的纷闹景象映入眼帘,本以为是鼓乐喧阗,结果看看阵仗又不似。
聚众打架。
凑个热闹。
原来是道门几位佼佼者齐聚一堂。
起因,远居道门坪山的修行者练峨眉下山与六弦之首论道,给修道无聊的大家来个大讲座谁知道论道结束,大家也该拍拍屁股走人了。突然来了个绿毛大眼的怪物掺和进来搅局。
经过,绿毛大眼睛那个叫狂龙,此来就是为了给练峨眉添堵的。原来他是那个看着绝世超然的女道者练峨眉的亲弟弟,龙宿大叹原来繁衍生息的风险这样大,相同的原料竟不能创造出同质量的产物。跑题了,继续说事,这个练峨眉得道后,就没怎么出过山,见一面都难,这个狂龙大概是恋姐,打算趁此机会来个热烈的相见,打一架。练峨眉似乎擅长速战速决,那狂龙一边嘲讽其气短,一边欲打持久战,可是多少处于劣势。
结果,本来狂龙就不太可能打过练峨眉,半截又掺和进来一个道貌岸然的道长充当练峨眉的保护者,头发乱乱眼睛红红,像只兔子但看得出来不太好惹——连剑也没出,几掌就把那狂龙打趴在地翻滚求饶。最后不疼不痒地说了句教训的话,临了加上一句“英雄皆是气短,猎豹也单凭一时之力,但也足以敌过你这宵小之辈”,不知道是说给那狂龙听,还是身后练峨眉听,然后和那个倦意绵绵的六弦之首一块绝尘而去。原来那个红眼睛的兔子,名叫蔺无双。
这种家伙傲气确实令人激赏,但龙宿一概对他们有那么点虽不能至也不向往之对的心理,反倒对那个狂龙有几分理解和好奇之意——因为那家伙跪地求饶疯癫模样里分明是那种欲将那蔺无双生吞活剥的眼神,而又不仅仅如此,还有种说不出的,对某一人,狂绝的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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