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在这里。”窗外雷雨交加,丝毫不见减弱之势,华言捂住睿稔的耳朵,望着他漆黑如夜的长发落在苍白的脸上,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睿稔虽然躲在华言怀里吓得发抖,却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
毕竟是天家的孩子,睿溯的弟弟,骨子里留的是相同的血。更因为如此,华言才更加心疼。睿稔像睿溯,初见的时候华言就觉得像,那样的感觉怀念又心痛。也许是自己没有被年幼的睿溯发在心里,所以现在才格外地心疼睿稔。华言若有所思地轻拍着五皇子的肩头,望一眼窗外风雨大作。
他今天怕是回不了东宫了。
烛光明明灭灭,也不知过了多久,大约已到了戌时雨势才渐渐缓下来,许是累了还是安心了,睿稔竟在他怀里睡着了。华言小心翼翼地将他半抱起来放进被窝里,细心地塞好被角。刚想站起来才发觉自己脚麻了。
苦笑一声,华言下意识地望着朱漆纸门。心里不禁想着此时,睿溯是在做什么?
他还在殿内看书吗?
还是,他有没有——
有没有,在等我回去?
思及此,华言不禁双颊发烫,他总觉得这样的生活并不真实。
睿溯一下子给他的太多了。
大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来,华言一怔,门口站着的,竟是一边肩头
都已经濡湿的睿溯。外面虽说已经减弱了,却还在下着雨。他一丝丝都没想过,睿溯会来接他。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发愣的当口,睿溯已经收了伞走了过来。睿溯并没有说过多的话,走过来坐在了华言身旁,望着床上睡着的五弟,睿溯伸手抚摸了他幼小的脸庞,因为哭过所以眼角留有泪痕。睿溯脸上看不出感情起伏。
“你若喜欢,我便请旨让五弟去东宫住。”明明是和平常一般无二的冷淡的语调,说出的话却足以让华言怀念一辈子。
睿溯给他的,真的太多了。因为太多了,所以反而害怕。他不可能忘记自己是如何欺骗眼前的人,让他为了姬儿受了几乎比死还多得痛楚。
华言的眼睑垂下去,压抑不住流出了眼泪。
他不该的,也不配。可是他也舍不得放手这样的幸福。因为等了太久,像是在极度饥渴的,长途跋涉的人面前放置了一碗水一般,没有谁能理智地推开。华言也一样,他只是个等的太久,几乎绝望的,可怜的普通人而已。
睿溯抬手擦掉他的眼泪,无声无息地将他搂在了怀里,没有问一句为什么。
华言在睿溯肩头闭上双眼,他明白他们的关系只是建立在沙土堆积的地基上,只要有人去推,他们便会散开。
也许今天,也许明天。
再久一点,我只想要再久一点。
华言环手抱住他,睿溯有些讶异,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扬起了嘴角,亲吻了华言的发丝。
他还并没有明白,这其实是分开的前兆,华言对他接纳的越多,也只表示他们分开的时候越近。
入了夏,天气便渐渐炎热了起来,睿稔搬到东宫也快有半个月,日子过得都还算平静。顺帝并未对睿稔的事有过微词,倒是朱皇后有些不快,只是碍着睿溯太子的身份也没有说过什么。
华言正在自己住的屋子里教五皇子《诗经》,睿溯在一旁批阅奏折,他现在越发不在东宫正殿坐着,常常跑来这里。睿稔因为年幼要华言教书,所以也常待在这里。自从那次雷雨之后,睿稔越发黏他,初见面时,还觉得他相似睿溯的性子如今是半点都寻不到了,完全是个开朗活泼的孩子。如今可已是整个东宫婢子们人人都爱见的小皇子了。
“言哥哥,‘云胡不喜’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云胡不喜’?”睿稔趴在华言腿上,捧着《诗经》使劲地举给华言看,华言从他手里接过,指着前头一句“风雨如晦,鸡鸣喈喈”问道:“稔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是指外面风雨晦涩
,鸡鸣不止,就跟那天晚上一样!”稔儿大大地裂开了嘴,他总觉得那一天是他的幸运日,不仅言哥哥一直陪着他,一觉醒来,太子哥哥就说让他搬来东宫住。
睿溯拿笔的手一顿,嘴角弯出了小小的弧度。
这是郑风篇《风雨》的最后一句。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睿溯口中无声地喃喃。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睿溯越是念着,眼角的笑意便越发明显,只是华言却似乎还没明白过来。
“嗯。”华言赞许地点点头,“后一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则是指女子在雨夜里不意见到意中人到来所以内心欢喜。”
华言说完了,忽然心头猛然一跳,尴尬地别开了睿稔在听他解释的,纯真的瞳仁。
睿溯几乎要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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