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活着。挺蹦精。”巩方说完,抬头看一眼曲放忧,同时看到了剑自鸣,以及剑自鸣胸前的血迹,于是说:“你也有失手重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的时候?”
曲放忧撇嘴,道:“哪里,我被他逼得使出‘龙吟’。”巩方认得曲径扬,也知道曲放忧是曲径扬的儿子,曲放忧便不瞒他,只是没说那场比武的结果。不料巩方闻言大惊失色,立即起身为剑自鸣号脉。
“不可能!”巩方的手指一搭上剑自鸣的脉,便说。他号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又说:“不可能。放忧你把内力撤了。”曲放忧撤去内力后,巩方又诊了半柱香的功夫,脱口而出的还是——“不可能”!
巩方一生行医,武功虽然不高,但眼力级佳,动作快、准、稳,丝毫不逊于一流好手。曲放忧还没有见他看错过什么人,所以有点懵了。
巩方看到了曲放忧左胸上的口子,才问:“你带来的人,是谁?”
“我师妹的哥哥,剑自鸣。”曲放忧道。
巩方皱眉思索片刻,又问:“你说他会武功?”
曲放忧犹豫再三,方答:“比我强。”
“好小子,居然连我都能骗过去!”巩方说完,示意曲放忧将剑自鸣移到屋内。
曲放忧才把剑自鸣放到床上,就听巩方问:“你既然知道他是谁,怎么还敢跟他比划?”曲放忧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叫我去,我便去了。为什么不行?”
巩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剑自鸣,在莫秋红肚子里便中了‘执著’。我每年为他出诊四次,竟一直不知道他学了武功。”
执著是千金难求得奇毒。巩方的妻子死于“执著”,巩方因此一夜白首,将自己的儿子改名为“轻执”。因而,当巩方得知奉夜教教主独子剑自鸣也中了“执著”的时候,立即奔赴奉夜教总坦,不休不眠地照料了三天,才勉强压制住毒势,却怎么也想不出解毒的办法,只得明言:“这孩子经脉已损,习不得武,而且一辈子都离不了汤药,就算事事注意,怕也活不过二十五岁。”此后,巩方在不准别人称他“神医”,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巩老爷子”。
巩方的事情,曲放忧早已从巩轻执处知道了大概,此时听他这样说,只问:“下毒的人是谁?”巩方白他一眼,反问:“我只是个大夫,怎么会知道?”曲放忧只得闭嘴。
接着,巩方为剑自鸣施针敷药,末了对曲放忧说:“你震伤了他的心脉,去给他运功调理四个时辰。”
曲放忧哀号一声道:“您何不说他已经不治?”手却已经搭上剑自鸣的脉门,缓缓输入内力。
剑自鸣的脉象已经平稳。曲放忧感觉不到他的内力,却能牵引着自己的内劲顺着他的经脉运转。
四个时辰过去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巩方不喜欢点灯,屋里连蜡烛都没有。月光从狭小的窗口透进来。暗淡的月光下,肌肤呈现出柔和的青灰色。无从辨别气色的暗影中,剑自鸣的脸就如上好的美玉在大师手下雕琢而成的珍品。曲放忧碰了碰他的睫毛。他的眼皮轻轻跳动了一下,却没有醒过来。曲放忧忽而想到他柔软且不知道抗拒的身体完全展开来的样子。
那个时候,剑自鸣是真的无法抵抗还是别有所图?应该是后者吧,不然,他应当直接刺穿自己的喉咙。
想到这里,曲放忧舔了一下嘴唇,决定就在他身边睡上一觉。
☆、第5章
剑自鸣醒得很早。在睁开眼睛之前,他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心跳以及平稳深长的呼吸——有人睡在他得身边。他几乎是立即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因为手脚都很温暖,剑自鸣甚至以为自己又中了什么奇怪的毒。然后,他才睁开眼睛,看到皱皱巴巴的藏青色前襟——似乎是曲放忧的衣服的颜色,接着,他看到曲放忧的脸,莫名松了一口气。
曲放忧几乎立即醒了。他笑了笑,拍开剑自鸣的穴道,说:“抱歉。我怕你半夜醒了,把我踹下去。”
“没关系。”剑自鸣淡淡地说。他试着动了动手臂,才发现肌肉酸软,没有半分力气。
曲放忧还是笑着,利索地起身穿衣,接着,拉起剑自鸣的胳膊,熟练地按摩。
剑自鸣怔怔地看着他按摩自己的四肢。直到酸麻的感觉全部散去,曲放忧才停手,下床,却不过一转眼就端了碗水来,用内力温了,给剑自鸣喝。
“……为什么不把我留在那里?”剑自鸣问他。曲放忧答:“很难跟小师妹交待。再说,巩老爷子正巧在这里。算你命大。”
剑自鸣皱眉,问:“你是说……”
“曲放忧,出门向南,第四个街口往东,卖煎饼的那家的白粥,买三碗。其他的你看着办。”隔壁传来巩方的声音。曲放忧不想介入他们的话题,应声出门。
不多久,剑自鸣便看到了巩方。剑自鸣不勉强起身,说:“巩老爷子好。”
“好个屁!”巩方说,“你怎么可以练武?”
剑自鸣早就习惯了他的脾气,说:“我坏掉的只有筋肉经脉,脑袋还好好的,丹田也是。所以只把气收拢起来,必要时才用。还有,我喝一口酒就可以把内力化掉,要两天的时间才可以慢慢恢复。再没有了。”
巩方问他:“你觉得你还可以活多久?”
剑自鸣知道他多少有些气,便劝道:“开始的时候还小,不懂事,以为瞒过您很了不起。越往后就越不好意思开口。巩老爷子您消消气。”
巩方听他这么说,反而怒了,问:“你刚开始练的时候怎么没死?跟人拼刀拼枪的时候怎么没让人杀了?拼完了命以后怎么就没累死?那是人受的罪吗?你小子以为我为啥说你练不了武功?你练得再好也不能比不练多活上个十天半月,值得去受那些罪?”
剑自鸣的表情渐渐僵住。他记得刚练成武功的时候,曾以为百无禁忌了,几个月内把原先不敢尝的东西都试了个遍,结果只能偎在床上,连气都喘不过来。那时候,巩方都没有这样说他。
剑自鸣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不中用。以这样的身体习武,个中苦楚只有自己知道。他曾以为巩方也不过是替人看病赚钱的,却不曾想那一条条的嘱咐中究竟包含了多少心思。
剑自鸣从被窝里爬出来,恭恭敬敬地在床上给巩方磕了个头,抬起头来的时候,眼泪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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