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那些人见突然有人闯进来,也吓了一大跳,纷纷从地上爬起来,警戒地问:“你又是什么人!”
秦犷不敢透露自己身份,支吾道:“我……我是路过此地,见这家竟然这么晚了还门户大开——怕是有强人入府打劫,就进来看看!你们是谁?不是这一户的人吧?”
那些人听了,都放了心,纷纷又倒回地上躺着,闲扯起来。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年长的男人对秦犷说:“这位兄弟,实话告诉你吧,我们不是这家的人……如今世道这么乱,这儿的一群人都是因为战乱而失去了家庭,聚到一起的;之前大家结伴行乞,路经此处,见这家大门敞着,里面却……却只有几个死人……我们就猜,这一家估计也是惨遭战祸、家破人亡了,就借地住了下来……你可别说我们强占他人宅子,我们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唉……这世道,想苟活都难啊……”
秦犷听得目眦欲裂,扯住男人的破衣,大吼道:“你说死人!那些死人都是什么模样!”
那男人被他的激动吓住了,结结巴巴地答:“呃,就是有几个年轻姑娘,看样子估计是丫环;还有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太太……其他几个都是男的,应该是仆从吧……”
“那些尸体呢!!你们把它们弄到哪儿去了!!”秦犷抓着男人一顿猛摇。
“我、我们不忍心让尸体烂在屋子里,就在后院挖坑,把它们都埋了……”男人被摇得气都喘不过来。
秦犷颓然松手。那男人吓得连连退后,倒在众人之中,不敢再搭理他。
“兄台,你说你只是路过此地,听闻这屋子原来有死人后何须如此激动呢?这年头啊,兵荒马乱的,别说死了几个人,就是死上几十几百个,也不出奇哇……”那群乞丐见同伴受惊,七嘴八舌地埋怨起秦犷来。
秦犷不再搭理众人,僵硬地抬起腿,晃晃悠悠地离开了这个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地方。爹战死杀场,娘和一众家仆惨遭灭门。可怜他秦家祖辈从军,满门忠烈,如今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走了几步,秦犷转回身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仍旧大敞着的红门叩了几个响头,口中喃喃道:“爹,娘!孩儿没能救你们的命,孩儿不孝!我秦犷在此向列祖列宗发誓,一定会为你们报仇,将那大叶狗贼赶出国土、恢复我朝大好河山,以祭你们在天之灵!”
发完誓,秦犷起身,正欲往城外走,却迎面遇上一队巡察的大叶士兵。那群士兵见他一人在这荒凉处游荡,马上将他围住,推推搡搡起来,嘴里还唔哩哇啦地说着大叶语。秦犷一个字也听不懂,又不好公然反抗,只能忍着,被那群兵打了几拳,又搜了搜身,见他身上没有兵器,又语言不通,便将他放了,一行人扬长而去。
“狗贼,你们嚣张不了几日了!”待他们走远后,秦犷咬牙切齿地低语道。
翌日。这天下沙城有公文送到,央金一早就去忙公事了。江平明一个人留在房中,无法排遣心中的紧张。他在桌前踱来踱去,满脑子都想着傍晚的事情,见到桌上的纸笔砚台,又想起央金叫他画自画像的事,又是一愣:虽说自己很不想画那种东西,不过,也算是答应过他,有了口头的约定;想他江平明活了二十四年,从未失约过,这次难道要开先例?……唉,反正都要离开这里了,自己的自由要紧,还理那央金做甚!江平明左思右想之后,却拿了张纸,提笔作起画来。
央金给江平明买的文房四宝都是上好的东西。且不说那些笔都是纯羊毫和狼毫,比他平日用的兼毫手感好上太多;单说那砚台,就是青州特产的红丝石砚,质地细软,极易发墨。如果自己能光明正大地离开这儿,还真想把这些宝贝都带走。可惜他出门央金定会陪同,不可能收拾个包袱将这些都带出去。至于衣物,江平明就没那么多讲究;不过此时适逢初冬,身上可以多穿几件出去。
入冬后天短,申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江平明穿好衣服,在房间里不安地踱步时,外面有仆人用生硬的汉语喊:“江公子,小王爷已备车在府外等候,请你出门!”
终于要来了!江平明整理一下思绪,推开房门,由卫兵领着,往将军府门外走去。
残阳如血,照得本就破败的旧京一片凄凉。央金早上接到父王的文书,大叶王知道了他放走秦犷跟前朝太子的事后龙颜大怒,在信中将他骂得狗血淋头,还威胁说若他再敢逆旨行事,就撤了他将军一职,将他关回下沙皇宫中闭门思过。央金自小就百般受宠,还不曾被这么骂过,看了文书后一肚子气,不过见到江平明那张脸后心情又好了许多,一路上又缠着江平明与他讲些闲话。江平明心虚,难得好声好气地与他说话,这又让央金受宠若惊,以为他终于接受目前的生活了,更是高兴。
马车没拐几个弯,就来到了盛名一时的一文阁。江平明以前久闻这家店的大名,却因他没甚闲钱,不曾入过店内。然而时代变了,洛朝被新朝取代,旧日的京城如今成了废都,文人骚客大都逃往他处去了;且大叶人崇武轻文,除了官府办公,没什么人需要笔墨纸砚。现在一文阁的生意已是江河日下,繁荣不再。
掌柜的见难得有贵客来,老脸笑得尽是褶子,人前马后跑来跑去地奉承起来。江平明巴不得那掌柜的把央金缠住,就任由他大肆介绍自己店里的好物。在一楼转了一圈后,江平明只说想看看宣纸,掌柜的忙把他们带上二楼。央金虽然喜好收集字画,本身却对画具的好坏一窍不通,一心只想买最好的纸给江平明作画,对掌柜的解说听得很认真;江平明见此时正是好时机,便趁掌柜的还拉着央金口若悬河时,不动声色地移步到二楼平台的栏杆处,稍微探头往楼下张望。这一望,果然看见江平明正牵着匹马,假装外地来的游子,正朝楼上瞥来。
二人目光相对,秦犷马上使了个眼色,示意江平明赶快跳下来。江平明再回头看,见央金还在跟掌柜的讨论纸张的优劣,知道机不可失,便把心一横,双手撑住栏杆往上一蹬,将脚跨过栏杆,然后闭眼把手一松,身体就坠了下去——
江平明感觉自己落入了一对结实有力的臂弯中,睁眼一看,见自己被秦犷牢牢接住。秦犷将他推到马前,不由分说道:“快上马!”江平明不得要领,笨手笨脚地爬上马背,秦犷马上也跳上马,双手从他身后伸过去,一勒僵绳,喊:“驾!”那马便风驰电掣般直往城外方向奔去,将身后大叶士兵和央金的叫喊声远远甩在了后面。
虽然旧京已破落不堪,每日的日落时分,进出城的人还是不少。秦犷二人驾着马,趁着守城士兵不备,一鼓作气奔出城去。
一路上,江平明一直没能从刚刚跳楼的惊骇中回过神来,秦犷也一心急着赶路,二人都没有说话。夕阳的余晖已被墨蓝的夜色冲淡,天边尚有一丝朦胧的紫金光晕。北风呼呼地吹了起来,扑面而来的风中竟然夹杂着细微的白色雪末。这是今年入冬后第一场雪。
☆、第10章
央金怎么都没料到,江平明会有这个胆子,竟然从二楼跳了下去,和人一起逃跑了。
上一秒江平明还和自己一起听掌柜说话,下一秒他再回头,人就不见了。他正纳闷江平明跑到哪里去了,楼下就有卫士急急忙忙跑上来向他禀告说江平明从二楼跃下,被一个高壮的黑汉子救下,二人骑马逃走了。
“还不赶快去追!”央金怒吼。
“可是……我们这次出来,只有您和江公子乘了马车,其他人皆是步行,没有骑马……只怕他们现在……已经跑远了……”卫士战战兢兢地答道。
央金火冒三丈,当场就在一文阁里撒起野来,把整个二楼的店面都给毁了。发泄完后,他甩下那吓得浑身哆嗦的掌柜,一言不发地踏上马车,打道回府。
回到府中,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令人抄写几百份通缉令,并附上画像,连夜张贴出去,又命人传书给下沙城中的父王,说要在全国范围内追捕江平明、秦犷和前朝太子。
全府上下都被小王爷的怒火波及。端上来的茶水和晚膳都被央金打翻,就连守门值班的士兵都无端遭了他一顿痛骂。央金骂完还不解恨,抽出长刀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劈得七零八落,好像它们是秦犷和江平明的化身似的。
折腾够了,央金想到什么,马上冲入江平明的房间,命人掌灯。央金拉开柜子,见自己给他买的那些衣服大都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里面;他送的那些珍奇物件,江平明也一样都没带走;央金再瞧那方桌上,竟有一副完整的画,连忙过去细细查看。只见那画上有棵老树,树上挂着一个华贵的鸟笼,鸟笼的门打开着,树下则有一只其貌不扬的雀鸟信步于庭,那雀鸟的双眼处照例是两点空白,仿佛正朝着央金翻着白眼。
“好你个江沙!你以为你把笼门弄开,我就没法捉你回去了么!我们走着瞧!”央金气极,竟撕毁了江平明的亲笔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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