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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也许吧。说到天骄,你不打算教他习武吗?他一天到晚老是坐不住,我想比起读圣贤书,他或许更愿意过金戈铁马的生活。”江平明抬脚,在沙滩上来回划了几下。秦犷仔细一瞧,见他脚下出现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猴子。

这个人仿佛是为了绘画而生的。秦犷心想。让他与他们这群完全不通风雅的莽汉们呆在一起,实在是委屈他了。然而现在央金手握大权,对他们的追捕只会更为严密,若是让他离开自己身边,他面临的危险反而加倍。说来都是因为自己和天骄将他连累至此,可是以眼下的情形来看,他们只能继续拖着他,一起在这个地方耗下去,等待时机成熟。

江平明见秦犷沉思不语,只当他心疼孩子,不同意让天骄学武,又说:“你们这帮人都算是亡命之徒,孩子跟着你们,将来万一遇上个什么危险,若他有防身的功夫,能自保不说,还减了你的负担,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如此说来,你也很需要会点能自保的功夫——”

秦犷的话让江平明大皱其眉,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可学不来……天骄还小,可塑性高嘛,我——我骨头都硬了,不行不行……”

秦犷嘿嘿笑了出来。“我开玩笑的。你的提议很正确,我这就去问问天骄,愿不愿意跟我习武。上午读书,下午习武,也省得他一天到晚出去疯跑……”说罢站起身来,拍掉衣上沾的细沙,问江平明:“你不说要回去歇着么,一起走吧!”

江平明却只是看了看他,又扭过头去,嘴上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呆会儿。”

秦犷见他莫名又情绪低落,不知自己又怎么惹着他了,只好先行离开了。光秃秃的海滩上,只剩下江平明一人,和几行深浅不一的足印。

新京宫中,寿阳殿内。老皇帝退位后,移居于此。也不知是新皇还是八王爷下的命令,寿阳殿内外日夜都有重兵把守,活脱脱在宫里搞了一个禁卫营,老皇帝虽然饮食起居都有人照顾,人身自由却还不如冷宫的弃妇们。

央金见证胞兄登基加冕之后,回府后就大病一场。连续几日的高烧让他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印象中好像皇兄来看过自己一次。他向来身体健壮,已多年未生过如此大病。上次大病还是在自己年幼、母亲尚在世的时候。他与格齐的母亲身体不好,在他五岁的时候便撒手人寰。如今他脑中母亲的容颜已模糊不清,唯一还记得的就是幼年生病时母亲不停地抚摸他头发的、柔软的手的触感。父亲虽然在八个儿子中最宠爱他,但大叶族的男人都常年征战在外,他与父亲其实不常见面。大叶人对孩子采取放养的教育方式,从小就逼着孩子学会自立,况且王族之中兄弟姐妹非一母所出,他们从小就不亲热,随着年纪的增长,更是加剧了明争暗斗,见了面也是口中蜜、笑里刀。

在这种环境下,母亲又去得早,央金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关系密切的亲人或朋友。虽然周围总有一班谋士仆从环绕,但那些下人要么是遵从权势,要么是有所图谋,才会陪在他身边。说起来,这十八年里,唯一一个没有恭恭敬敬地对待他、也没把他当王爷看的人,只有那个性情孤僻的画家江沙而已。江沙是他难得对其产生兴趣的一个人,却也没能在他身边呆上太久。

都怪那该死的前朝余孽。姓秦的,我早晚有一天要把你们都抓回来。央金迷迷糊糊地想。

等他病好得差不多了,已是登基大典一个月后了。央金突然想去见见父亲。

他几次来到寿阳宫,却都吃了闭门羹。老皇帝大概是因为心寒了,坚持不肯见他。其实以二人今时今日的身份,央金完全可以无视父亲的拒绝,直入内室的,然而他并未这样做。听到年老的男仆为难地转达太上皇不想见他的话,央金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央金没有走正门,而是从父亲起居室的窗子里跳了进来。老皇帝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突然见屋里出现个人,吓了一大跳,等他缓过神来,见来人是央金,板起脸,没好气道:“你还来这儿做什么?”

“我来看看父王。”央金恭敬地答道。

“哼,你想要的,全都已经得到了,还来看寡人做甚?”老皇帝不再看他,继续做出思考棋局的样子。

“孩儿逼父王退位,并不是想取父王性命。只是我想早日结束太子之争,取得全国的兵力。”央金没理父亲的反映,继续说道。

“哼,你和格齐两个倒是兄弟情深!你们的娘亲若是泉下有知,不知道是会为你们感到高兴呢还是难过呢!”老皇帝眉毛一竖,头也不抬地讽刺道。

“不,我并不是全为了二王兄。父王,我想寻找前朝灵帝的宝藏。听说刻有藏宝图的玉佩有一半在献帝老儿的独子身上,另一半已经随着我的姑丈一家入了土。我想得到那两块玉。”央金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让老皇帝震惊的话。

“你——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知道这么多的?”老皇帝惊得一失手让指手中的棋子跌落地上,象牙制的棋子敲击在大理石砖上,发出略闷的声响。

“我想知道的事,总能知道。父王,别说您不知道藏宝图的事,您只要实话告诉我,您在下令处死他们一家三口之前,到底有没有看到属于俊王的那半块玉?”央金步步紧逼。

老皇帝愣了片刻,突然发出了怪异的笑声。这笑声犹如乌鸦夜啼般可怖,带着不祥的气息。

“你以为只有你才想要那宝藏吗?寡人当然找过他那块玉。寡人不仅命人搜过他们的住处,在他们的菜园里挖地三尺,在行刑前,寡人亲自看着亲兵搜遍了他们全身上下,但没有玉!没有!寡人曾对那对狗男女用刑,想逼他们说出那玉的下落,但是他们只说玉已经被摔碎了!那对混帐!就连他们偷偷生下来的小杂种也是一样地混帐!”老皇帝双目通红,声嘶力竭地吼道,“寡人攻下洛国,不仅是因为寡人想要这江山,还因为寡人想要献帝老儿的乖儿子身上那块玉!但是你竟然放他们逃了!你以为你很聪明吗,央金?你以为你可以将他们玩弄于你的鼓掌之间吗!你只是个不知世道深浅的小鬼!不孝的、可怜的小鬼!”

央金也被父亲这番告白震得目瞪口呆。

“你以为所有的事情都能如你所愿?你知道自己有多天真吗?天真得可笑!你以为你是‘王’?”老皇帝捏起棋盘中那枚黑色的王棋,用力朝央金掷去,“你就像这棋子一样,什么都不是!”

王棋打在央金脸上,棋头尖锐的突起划得央金脸上生疼。它从央金身上“啪”地掉在了地上。说来也怪,刚才那枚被父亲失手落下的兵棋还完好无损地躺在地上,而这枚造型精致的王棋却应声裂成了两段。

央金没有理会,而是继续问:“您确定三姑姑一家三口都死了吗?包括他们那个孩子?”

“废话!寡人当然确定!当日是寡人亲自监督侩子手行刑的!”

“那为何解东风说,死的那个孩子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提起那个能呼风唤雨、料事如神的国师,老皇帝的脸色突然变得灰败。“寡人怎么知道……寡人怎么知道……”

“他们的亲生儿子还活着吗?他身在何处!”央金再次逼问。

“你怎么不去问解东风!”老皇帝神经质地冲他咆哮。

央金咧嘴笑了笑,转身道:“您情绪太激动了,应当稍事休息。孩儿还是告退的好。”

“滚!”老皇帝在他身后喊。

央金却再次回过头来,平静地对他说:“父王,您其实也真的很可怜。”

“滚!!寡人不需要你来可怜!你三姑、还有你、还有格齐,都是我大叶族的耻辱!耻辱啊!”老皇帝暴跳如雷。

“父王,恕孩儿再多嘴一句。孩儿还是爱您的。”

说完,央金迈开步子,从容地从起居室正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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