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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银杏树……没什麼特别的,我就想找一下有没有银杏林共生群。不用麻烦大家,真的真的……」

又露出一副靦腆受惊吓的样子,哎呀呀~掌柜摸摸她的头。

不过你说,一个好好的孩子,為什麼要对一棵树有这样的执念呢?

寄身树

中国人向来尚木,或谓古树為神灵,经常红布红符加身,终年香火不断;或以枝為神物,沾之以水,撒於家中驱邪。某地有一种习俗,家中妇人有孕,老人便取种子种下,下年秋天即移栽山后,待孩子满一岁,便待其一起祭拜,意思是与树同命,称之為。树苗和孩子一起长大,树若是能枝繁叶茂生生不息,孩子亦可得一世幸福安康。

这还是穆晓佳老家的风俗了。穆家是个大家族。穆家自从明万历年间迁到此处,族中的寄身树便定為银杏。只是银杏树容易生萌蘗,有不少孩子的寄身树却不是由种子发出来的。

穆晓佳的寄身树是用村中最老的那棵银杏树发出来的萌蘗分出来的,老树本不易生蘗,那年却是奇了。村中最老的一辈总觉得稀罕,心裡对穆晓佳都暗暗有所期待。

不过穆晓佳一岁多了还不会讲话,父母回忆起穆晓佳刚刚一年多的人生,发现哭的少闹得少,该不会是哑巴吧,於是忧心忡忡抱着晓佳去祭拜寄身树,然后穆晓佳一把拽住枝条咯咯笑得无比欢畅,妈教她说「树」她就说树,叫她说「娘」她就说娘。外乡嫁过来的穆母行氏自此觉得寄身树很灵,时时抱穆晓佳过来晃悠。

只是穆晓佳后来仍是不爱说话,怕生怕得厉害,似乎羞怯过了头。穆妈妈行氏对此皱眉不止,穆爸爸却说:「女孩子家,矜持点是好事。」

晓佳在同族孩子中,算不上顶顶聪明,只是乖巧可爱,加上有那老树萌蘗做寄身树,颇得长辈喜爱。不过小孩子群裡总是大人越喜欢的越受欺负。

小孩子受欺负之后,正常反应是哭着跑回家告状,不正常的反应是把欺负他的人全部揪出来打一顿。异常的反应,就像穆晓佳这样,受了委屈就跑去爬树,爬到树上抱着树干哭,哭到天黑了就坐在树上睡过去的,是绝顶少见的。

有好一阵子,穆妈妈行氏一到傍晚就去林子裡寻晓佳,生怕她给狼叼去了。

穆晓佳两岁半进乡里私塾,念《千家诗》《叁字经》。这件事发生在穆晓佳五岁的时候。大概经过是先生在前面唸书,大家跟着读书,晓佳的同桌穆家老七穆蒙青不好好听课玩蚂蚱过火,蚂蚱飞出来跳到先生脸上,让非常怕虫子的先生非常震怒。穆蒙青当机立断栽赃给那个不怎麼受欢迎的妹妹,语气非常篤定,以至於穆老七的跟班穆老五也点头附和。穆晓佳因此被打了手心。打完后,先生问:知不知错?穆晓佳哭兮兮地说不是我干的是七哥干的。先生灰常讨厌知错不改的坏孩子於是又打了一遍手心。穆晓佳被打一下瑟缩一下,好像被溶掉的眼睛看起来灰常可怜,终於邻桌双胞胎看着受不了了,站起来对先生说:「不是十二干的,是老七,五哥说谎,他将才在睡觉呢。」先生於是更加震怒了,提前放了学,把老七叫到书房裡。

后来,「作恶多端」的老七在先生书房中发出震天价的哭喊(抽打所有想歪的人),大家都听得非常之爽,只是围观人群裡竟然没有受害者穆晓佳。

行氏见穆晓佳又不见了,也顾不上躁动的孩子们,披了衣服就上后山的银杏林子裡去寻晓佳。

万绿丛中一点红,红的是每年晓佳生日,都要绑在树枝上的丝带。

果然晓佳静静坐在树上,双脚一荡一荡,双手搂着树干,有时会浅浅一笑。

「十二,天天爬树成什麼名堂,回家了。」

晓佳乖乖从树上爬下来。

流年似水,晓佳小学毕业,必须到县城去上初中。

初出家门,本性内向,有急性人际交往障碍症候群的穆晓佳更加不爱说话了。每天处於彷徨状态,彷彿没了根,四处寻找可以抓附的地方。她决定寻觅一棵合用的树,鬱闷的时候拿来坐。

不过感觉都不太好,或是树皮太粗糙,或是枝椏太繁茂没有座位,或是太疏没有安全感,总之好想把家裡那棵带过来啊……

学校后山的树基本上爬遍了,直到有一天在后山后面的那个山坳裡找到一片银杏树林,穆晓佳眼睛一亮,向那边奔去。準确找到目标,叁下两下爬上去做好扶稳。

这个手感,这个高度,真是无比契合。

天真烂漫的穆晓佳,无比相信是树姥姥听见了祈求,把家裡的树带过来给她的。

从此麼,腿也不疼了腰也有劲了,吃饭也香了,连记忆力都变好了。

你信麼?

一晃叁年过去了,老实木訥,内向寡言,疑似急性人际交往障碍症候群的穆晓佳,跌破眼镜地考去了市裡的省重点。

市一中本身就建在山上,离家非常之远,离初中也非常之远,於是穆晓佳伤心了,绝望了,生平第一次开始考虑自己的人生,要如何存活在一个没有树可以爬的地方。

不过,出於某种不可形容的寂(请念2声)寞的驱使,穆晓佳还是开始了她的全校银杏树大搜捕活动。

话说这次它长在女生宿舍后面的山上,穆晓佳一时激动就飞跃过去,虽然上面没有红绳,穆晓佳也不敢相信,但是还是可以打包票说「就是它!」地搂上去。

自此练成飞簷走壁绝技的穆晓佳往来寝室如入无人之境,寝室大妈害怕这个孩子从此不走正门无法管束,老师害怕穆晓佳飞簷走壁入室盗窃,虽然没有逻辑证明她為什麼要入室盗窃。在一段时间内被指责被批斗被告状,但穆晓佳还是鍥而不捨地抱树玻璃心着,然后微笑抬头,继续被冤枉被怀疑被指责被批斗,还茁壮成长着。

最后,老实木訥,内向寡言,疑似急性人际交往障碍症候群的穆晓佳,奇跡般的活了下来,考去了「因為没什麼人报所以年年压线」的农大,挑了一个唤作「植物保护与研究」的专业,顺利钻了进去。

当然,虽然已经从一个loli顺利成长為一个大龄loli(谁说是萝卜来着==),穆晓佳还是没有放弃心底的幻想。

所以,校园找树运动再一次轰轰烈烈展开。

须知农大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地方,当年入学时,那淳朴地散发出一丝丝农民的憨厚的师兄拍着师弟的肩膀,朴实而纯良地指着远方说:「看,从这裡往那边第七个山头的地方,都是咱学校的地盘。」

童老狐狸看上的学生

农大全校地形详图的製作耗费了预算四倍的时间,也就是一个月。十一月中旬,秋老虎终於玩够了,甩甩尾巴南下而去,接连好几场秋雨,不但晦暗了整个荆楚的天空,也冷却了十足的热气,弄得彷彿整个世界都湿湿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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