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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2、

这在Deckard意料之中。

Owen把每一任女朋友叫Ian的行为，已经成为常态。他对哥哥解释说，这只是游戏。而他也知道，他的哥哥不会为此生气。

是的，这些年Deckard带着Owen从伦敦迁徙到洛杉矶，从洛杉矶飞到加拿大，从加拿大搬到澳大利亚，数不清到底去多少地方，经历过无数苦难。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对弟弟生气。

这时，房间的座机响了。Anna拎起听筒，一边缠着螺旋的电话线，一边应允着晚上的约会。Deckard环顾周围，卧室很小，起居室也不大。几乎没有透风的地方，一个极小的窗户躲在厚重的窗帘后面，整个空间密闭幽暗，气味难闻。Deckard不能想象Owen曾在此待过。

他记忆中的Owen不喜欢密闭的空间，喜欢开敞、阳光、气味清新的地方。

Anna讲完电话，转回身，“我的一个男朋友，”她说，“那人不错。最重要是有钱，我可以没有爱情，但我总要生活。”

“生活需要钱。”Deckard回答。

那时他还没什么钱。对于他们这群人来说，温饱是最重要的，何况他还有个弟弟。他需要在Blackheat富人区刷盘子洗碗打零工。他怕自己不这么做，就会出去犯罪。这是一个方法。他想赚钱，虽然要谎称自己已成年。他兜里只有几百块，这也是他能够拿出来的全部积蓄了。可有什么要紧，他拼得起，也损失得起。他只想让Owen远离街头犯罪。事实上，他想得太简单。

“噢，没错。很高兴你能理解。嗯，太棒了。”她突然欢快地笑起来，“Owen也理解我，”她说，“我是他的女朋友，我爱他，我不收费。他给我钱是因为我得付房租。”

Owen会跟这样一个并不洁净的女人扯上关系，还有金钱往来。Deckard突然能够理解，因为她和他们小时候有某种程度的相似。

她又坐下来，不断磨磋手指，似乎缺乏什么显得很无聊。她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几分钟后，她跟Deckard称述，如何在电视上看到Owen在机场被警方的担架抬走，并送上救护车。那次死伤的人不止一个，但她只认得他，凭着那张英俊的脸。

“他浑身是血，”她说，“但很幸运没有伤到脸，是个奇迹，他的脸似乎一点都没有被损坏，像是睡着了。”

政府总是对已经解决的事情大肆宣扬。新闻媒体披露他的过去，数落他的恶行：莫斯科的洗劫，和他的团队在十二个国家的流窜作案。轮番播放的视频和图片，让这个叫OwenShaw的罪犯显得面目可憎。

“我此前对他一无所知，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雇佣兵，对电子仪器、监听器材以及电脑设备很了解，”她说，“车也开得很好。”

“因为他是我弟弟。”Deckard说。

“没错。”Anna理解了Deckard的意思，但似乎想小小地嘲笑Deckard一下，“很难想象你会不知道你弟弟陷入麻烦。”

“我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当时我身处险境。”这是事实，对此他深感自责。

“这不是借口，”她说，“你是他哥哥，难道不该负责任吗？”

“我会的，”Deckard回答。

每次去打工前，他都要跟Owen说再见，他的左手从Owen短短的头发上滑过去，然后在他耳边说：“好好呆在家，我很快就回来。”他知道东区是超级混乱的地方，人又多又杂，犯罪率居高不下，他走过街道的时候会想Owen在家会不会摔倒，会不会碰电器插座；过马路的时候会想Owen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遇见车祸；总之……Owen的一切他都要负责。

Deckard开口：“我能拿走手机吗？”

“这是Owen留给我的，你拿什么交换呢？”Anna似乎不会很快答应。她身体前倾，把染着波尔多红酒色的指甲油的手指放在Deckard手腕上，这个姿势显然是蓄意而为，略放浪，却很有效。她似乎在说服Deckard付出点什么，用来以物易物。

Anna很迷人，但Deckard没有欲火焚身，也没想上她。他在大麻和烟味中极力辨别出她的香水，很廉价也很劣质。而Anna像个做惯这种事的流莺，很难想象她是真的爱Owen。

在Deckard跟Owen共处的这些年里，Owen并没有朋友，却换了好些个女友。每一个似乎都是激情迸发然后很快saybye-bye的节奏。对此Deckard没管束过他，只跟他说：“留点神，别让她们骗你，也不要被她们控制，更不能被她们伤了你的心。”Owen咧着嘴笑，“我知道，不会爱上，就不会有麻烦。”

Deckard被压住的那只手没有动，他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叠现金，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上。

Anna略显失望，盯着Deckard的脸看了一会，放弃了，说：“坦白讲，你们不太像。”然后补充道，“他容易让人爱上，也容易对人留情。”她收了钱，把电话递给Deckard，“电话里没有存任何东西，如果有什么发现，希望你能告诉我。”

“谢谢。”Deckard接过手机，觉得没有再留在此处的必要。

“Owen在9楼，一级护理病房024。”Anna提醒Deckard，“我去看过他，但根本无法接近，有太多警察了，见到他是不可能的。”

Deckard说：“我会带他走。”

七岁的Owen被人欺负，在街边被人按着狠揍。Deckard知道了这事，狂奔过来，给那些流氓好几拳，左右开弓，打得他们满脸是血。“狗娘养的！”他从胸腔里发出野兽的吼声。剩下几个都被他踢得满地打滚。

Owen满脸淤青，眼睛瞪得大大，见到哥哥来了终于笑了。Deckard为自己来迟了悔恨不已。可是弟弟不介意，他松开护住头的双手，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哥哥！哥哥！”这是他第一次看哥哥为他打架，好长一段时间，他都骄傲地说：“我哥哥一个能打好几个！”

Deckard却在考虑带Owen离开这里。他跟弟弟许诺，很快，很快就带他永远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临近晚餐时间，医院门口的警察减少到两位。夕阳黄黄的光照在玻璃门上，让人倦怠。Deckard拿着一个旅行袋走上医院台阶。他低着头，穿风衣戴墨镜，是寻常人的打扮。

他似乎在找寻什么人，东张西望却没有任何发现，露出非常苦恼的神情。门口的警察注意到了他，说：“先生，有什么能帮你的吗？”听完警察的话，Deckard拿下墨镜，露出深邃的眉目。他抬起手，朝两位警察挥了挥手，说：“bonjour！（你们好！）”

两位警察听懂了他是在用法语打招呼，但都不会法语，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Deckard又说了一串法语，其中一位警察有些困扰地转过头，发现另一位也同样是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看着他。于是他们说：“先生，能说英语吗？”

Deckard从风衣口袋里掏出皮面本和钢笔，在上面迅速写着。写完之后，他将那个本子举起来，嘴里一边嚷着什么，一边指着那个本子。其中一位警察走近几步，终于看清楚本子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