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不哭。”小团子用自己的袖子给皇帝陛下擦拭眼泪。
律长泽那染成霜白的头发,被春风温柔的吹拂。
永丰七十七年,皇长孙终于有独当一面的能力,长泽陛下退位,挂冠而去。
一个纪元逝去,总会有新的纪元到来。
新帝登基,年号长乐。
长乐二十三年,春雷阵阵,城外山林起了大火,原因是打雷把一棵树给劈了,不仅劈了,还引来了山火,整座山都给烧了。好在之后的一场雨将这场山火浇灭。
然而那棵树终究还是倒了下去,百年树木,生死不过一夜。
童简鸾在被烧的焦黑的土地上,看着从地底冒出的青芽,看到眼前被劈的只剩下半身高的树桩,心中想到的是那句流传了千百年的话: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他看到当年摘花的那地方的细藤,看着它蔓延缠绕在树上,使得树的内里运输层已经全部被阻断,哪怕外表看着光鲜,已经是败絮其中了。
当年看着不过是一朵小白花,原来最后是食人藤。
正如……容玖。
树桩断裂的地方在春雨的滋润下萌生出了新芽,侧旁新枝生。
树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长得越高的树,扎根就越深,盘根错节,汲取大地的营养。哪怕将全身十之八-九舍去,只要存着根部,就有重头开始的机会。
他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呢?
和容玖那十年相处的岁月童简鸾全靠和对方在手掌写字交流,到了后来却不需要了,因为只要他们其中一个闪念,另一个就会感知到对方的心意。
就像活成了一个人,从镜子中看见自己,就看到了另一个人。
人们把这称为夫妻相。
相由心生,有多想念,就有多像。
容玖最后离世没有说什么让童简鸾忘了他的话,他只是握着那双唯一能握住的手,笑的释然:“如果有一天你坚持不下去了,去喀什山脉的喀纳斯湖,我在那里给你留了礼物。”
童简鸾没有办法适应已经回来的五感,对他的话一时感到陌生,只是下意识的记着每一个字。
他此刻近乎懵懂无知的幼儿。
“终你一生,眼里只有我。”容玖的手指触及童简鸾的眉眼,俯身轻轻在他的眉心吻了一下。
他的唇冰冷,童简鸾却在那一刻整个心脏好似被捏爆般痛楚,这种恐惧无端生出,令人害怕。
那一刻,童简鸾全身动不了。
他最后只看到容玖对他笑了一下,周身出现枫叶一样艳红的火焰,却丝毫不会让人感到灼烧、
“不——”童简鸾眼睛瞪大,想要挣扎。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容玖的身体便爆发出光芒,散成千万点萤火,幽冷散乱如星辰,最后汇成一道洪流,直接撞向了童简鸾的脑袋!
“唔!”童简鸾身体的禁锢在这一刻得以解放,然而却为时已晚,他痛苦的双手抱头,眼神涣散,声音痛苦嘶哑,如霜月狼啸。
那些曾经的记忆和生活死死的铭刻在童简鸾的脑海,只要他活着,他就忘不了,容玖的好,容玖的不好,都不可能。
容玖这厮从不是一个良善之辈,复仇也好,情爱也好,都喜欢一步一步筹划,哪怕初时看起来居于下风,都能在最后一刻翻盘。
甚至最后的以退为进,和近乎孤注一掷的挣脱斩断,都不过是一盘算好的棋局。
只为赢透一人身心。
百年时光,辗转四方。
童简鸾行走在此间大陆上,华朝亡国的时候也曾经在起义军里混过,之后又当了逃兵。
天子换了一朝又一朝,新兴的事物取代了旧时的习俗,一切都变得近乎陌生,如同古早时候读过的史书,人人都在争自由,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田舍间荒地无数,路过时候有人提刀,有人呵斥,有人大声议论。过路的时候看到过一间茶舍,里面的年轻人在大声议论今日的朝廷。童简鸾觉得口渴,便进去坐下来喝杯茶。
谈论话题不外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亦或者“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站在茶舍中间那人讲的唾沫飞扬,饮了一大碗茶渣泡的苦水,听着周围人嘲弄他的想法,便反问道:“古往今来谁不想当皇帝?谁没个驸马皇帝梦?”
童简鸾来了一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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