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慎之书肆?一个书肆有这样大的名声?”江策出来时间短,海青又未来得及多说外面的事,所以他知道得也有限,对慎之书肆的所作所为更加不清楚,他将目光投向海青,希望海青能解释清楚。
甚至心里暗暗怪责,海青将他接来,怎么这样重要的事情都不说清楚,看旁人的反应,他脑子冷静了一下,似乎这书肆极为重要。
海青三言两语简略说了一下,能怪他之前不说明么,他本来也不清楚好嘛,看北地文士的反应,似乎也是才确认,可见徐小公子以前也是隐瞒着的,这又如何能说他借着江三公子的名声为己所用。他看向徐敏庆的目光也很欣慰,慎之有如此佳儿在地下也能阖眼了。
“新的印刷方法?徐敏庆,你小小年纪从何得来,莫非是我那三弟的书籍中找到的?”江策大声斥问,根本不相信凭徐敏庆小小年纪就能做到那么多前人做不到的事,何况三年前就出现了,那时他才不过十二岁,十二岁的孩子能做些什么?江宏恰巧三年前寻到他,时间正好对得上。
第69章
江策的惊人之语一出,园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安静。
将江策找来的海青恨不得将时间拨回几日前,后悔将江策接了来,与以前京中相比,江策的性子不仅没变好,反而变本加厉了。
徐敏庆一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淡淡的失望,如此血缘亲人……不要也罢。
难怪江奉同江策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在遇上他后会毅然离开,没有流露出丁点不舍,想来这其中不无江策为人处事的原由,同样长的时间,他却将自己当成真正的徐家人。
江奉来到他身边后,时常也会说起当年京中江家与他生父的往事,他虽然仍姓徐,但对江奉口中描述的江三公子还是有所向往,再加上常常捧着有生父注释的书籍,看着生父的笔迹,要说他心中没有去勾勒生父生前的形象,那是骗人的。三年来,随着江奉的到来,江家与生父也一点点地渗入到他的生活,对他产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在这般情形下,对于生活在边城的唯一的血亲江策,他还是带着那么一丝期待。
可眼下所见所听让他失望之极,无论是江大学士还是江三公子,他相信二人的品行就算不及传闻,可也相去不远,他能从那些留下的字里行间窥见他们的所思所想,可他们的长子与兄长却只是一个偏执狭隘的虚伪之辈。
徐敏庆眼中闪过的失望与嘲讽,却让江策更加暴跳如雷,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神情,活生生的三弟站在他面前扇他巴掌,瞧不起他这个大哥,凭什么?他才是江家的长子!
“我有说错吗?难道不是从三弟留下的书中找到的法子?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承认是江家的子孙,那就将法子上交给朝廷,让陛下相信我江家对朝廷的忠心耿耿,洗刷我江家的不白之冤,并从此断了与萧王府的联系,二,不承认是我江家的子孙,就该归还我江家之物,将从我江家窃取的法子交还回来,否则我定要上萧王府讨还一个公道,堂堂萧王府焉能任用如此卑劣小人!”
徐敏庆不仅没害怕,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浓,地下的江大学士和生父有知,恐怕也会以之为耻。
从后面冲出一个妇人,对着江策怒骂道:“大少爷欺人太甚,小少爷的身份岂是大少爷说不是就不是的,而且主子他们和江家明明都是朝廷的人害死的,大少爷居然还指望那些人,我看大少爷不是为江家而是为的你自己,是你自己想仗着小少爷的法子好升官发财去!”
“混账!哪里混进来的泼妇,萧王府居然让这样的蛮横泼妇放进来,岂有此理!”被指着鼻子骂的江策气得脸色铁青。
妇人抬起头冷笑了一下:“大少爷不是想要证据吗?大少爷难道忘了三少奶奶身边的丫头绿袖了,奴婢就是绿袖,当年三少奶奶将小少爷交给了奴婢,让奴婢寻一个平常的百姓人家平安长大。十五年前,是奴婢亲手将襁褓中的小少爷交到家姐手中,家姐夫家正是姓徐。”
众人这才意识到,这妇人正是随徐敏庆一行人进来的,只是低着头站在后面让人容易疏忽。
海青听到这妇人自报身份来历,目露喜意,难怪江奉坚信徐小公子就是他的小主子,想来江奉也是知道这妇人的情况的,徐小公子果然是慎之的孩儿。
“绿袖?”江策神情恍惚了一下,他向来以君子自居,又怎会去关注弟妹身边的丫头,何况生活艰辛长年操劳,眼前的妇人身上哪里还有江府丫头的痕迹。
“的确是绿袖,小的认得,三年前我远远见过绿袖一眼,所以对小主子的身份确认无疑。”江奉上前证实道。妇人看着江奉感慨之极,万没料到三年前就被江奉摸上了门见过,她还以为小少爷的身份无人会知晓。
“那更应该认祖归宗,三年前为何不带着他前来拜见我这伯父?”江策铁青着脸问,连下人都不将他放在眼里,要是还是京中的江家,这些无法无天的下人早就打板子卖出去了。
“我说过我姓徐,徐家对我的养育之恩重如山。至于江先生说我的法子来自江三公子的书籍,那就请江先生暂留几日好好研读,尽早找出江家之物。”徐敏庆冷眼说着,不留一点情面。
“江奉,将那箱子书都搬来此地,江三公子曾说,不应该让它们蒙尘,这三年我陆续印刷了一些,剩下的今后也会不断推出,各位前辈若有印刷需求,我慎之书肆有求必应。”徐敏庆转身对在座的文士恭敬地行了一礼。
“是,小少爷。”江奉奉命离去,他心里对大老爷越发不耻,居然会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小少爷凭什么要听大老爷的,还让小老爷将那么珍贵的法子交给仇人?
见徐敏庆如此坦荡,众人越发不相信江策所言,而且就算如江策所说,是从那些书本中找出的法子,那也是徐敏庆本身的能力,之前又不是没人读过那些书,江三公子读过,江策拿到那些书难道没有读过?他们都没有找出来偏偏徐敏庆找到了,这说明了什么。
那妇人的话虽糙,可细细一想,却不得不让人起疑,江策的目的还是为了他自己吧,他想要摆脱罪身想要重回京城,那将这法子献给朝廷岂不是大大功劳一件,说不得还能加官进爵,获益人自然是他江策。可现在的朝廷,从南地过来的文士心中都暗暗摇头,江策的想法是好,只怕未必能如愿。
江策在北地待的时间太长,又没有从南地来的消息渠道,哪里知道现在朝廷的形势,恐怕就连北地的情形知晓得都不多,这样的江策……不及他父亲与江三公子多矣。
难怪他的亲侄子都对他流露出失望之色,且不愿意承认江家之子。
以徐家人行事要自在得多,一旦归了江家就成了罪人之后,三代不得入仕,徐敏庆就无法参加科考走上仕途。
况他虽不承认江家之子,但以慎之为名的书肆,却将他的态度表明得清清楚楚。
有些人原本见江策咄咄逼人与对方相持不下想要避让,可现在却不想走了,那箱子书他们也有兴趣,倒不是认同江策的说法,而是能让江三公子珍而重之收藏的,必定都是少有的孤本,何况还有江三公子本人以及江大学士的手稿,冲着这些手稿,此次北地之行就没有白来了。
徐敏庆小小年纪没有将之束之高阁的态度也让人欣赏,那一箱子书不管落到谁手里,恐都会被人当成传家宝一样传下去,甚少会有人将之刊印发行,孤本之所以价值更高引无数人追捧收藏,数量少不免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
作为颇有些名声的文士,手中都不缺少珍贵的孤本,此时觉得让天下更多读书人接到这些珍贵的书籍,也是善事一桩,虽说徐敏庆年纪小,可作为慎之书肆的主人,有些人就寻了过来,合作刊印书本。
海青是第一个找上来的,原本就觉得愧疚,现在全力支持才能稍稍弥补。将珍贵的孤本交给书商印刷本就是件冒险的事,孤本存放时间不短,纸张脆弱,稍有不留意容易造成破损。不过在徐敏庆看来手抄本便足够了,虽然无法还原孤本的字体,但对读书人来说,其中的内容才是重要的,若孤本有所损失,徐敏庆也担不起。
围在徐敏庆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徐敏庆当场拿来了纸和笔,将需求一一记录下来,这是于双方均有益的合作,书肆可以扩张影响,对方则可借助慎之之名,而读书人则更加受惠,这样的善事谁会出言阻止?
柳山长看徐敏庆就这么化解了一场纠纷不由捋须而笑,他虽没承认自己是江家的血脉,可在场的人谁不清楚他的身世,他虽姓徐,可待他的态度同江三公子亲子无异。
徐北依旧愤怒呢,恨不得上去揍上几拳,什么玩意儿,居然自以为是地把敏庆的功劳归到他江家头上,凭什么啊,敏庆早承认了,之所以会琢磨这印刷术还是听了他的话后产生的念头,再由经验丰富的匠人一次次的试验才小有成就,直到现在依旧有匠人在不断地改良印刷之法。
他当初是怎么会说起的他自己都忘记了,还是敏庆说自己看到他有一次在抄书时,无意说起印刷方面的事,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在徐北看来,这完全是敏庆自己和那些匠人的功劳,可不是什么现成的摆在那儿让人伸手可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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