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哪?”赵桥看见里面只有一张大床,像是不能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这里只有……”
“还需要问吗?”严峻生一面脱掉淋湿了的外套,一面用眼睛睨他,“只有一张床。”
被堵得说不出话的赵桥深吸了一口气,跟着踏进了房间。
房间并不算很大,但胜在精致,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客厅里的大理石壁炉。
热水澡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对抗寒冷最好的东西,赵桥淋着热水,浑身的肌肉都在骤然紧绷后放松下来。
他们把换下来的衣物扔进洗衣篮里,看了会电视就准备睡觉。
赵桥以为自己应该会很不习惯和人睡一张床,但是他高估了自己走了一下午的劳累程度和前段时间熬夜写作业积压的疲惫,困倦几乎是在沾到枕头的一瞬间,就从身体深处排山倒海一般地爆发。
他的眼皮止不住地往下坠,差一点就要完全阖上。
“忘了问你,你要和我一起去马赛吗?”
迷迷糊糊间,赵桥感到自己是答应了。既然是答应了,那明天下午就该抽空去收拾一下行李箱:他要带上他的笔记本,顺便完成没写完的作业,否则假期过后他的下场会非常惨。
反正他都在这里了,再进一步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外面雨下个不停,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被子里暖烘烘的,即使隔得有点远,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呼吸的频率,一点点被带进了梦里。
半夜里雨下得更大了一点,看天气预报似乎是雨夹雪。寒风呼啸,雨水拍打着玻璃窗,屋子里面却像是另一个安详温暖的世界,与外界的恶劣天气隔绝开来。
这是赵桥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和一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但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单纯地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赵桥醒来的时候严峻生已经不在了,身边只有凌乱的床单和床头柜上压着的便签证明另一个人确实存在过。
他隐约想起来昨天严峻生和他说过,上午他要出门办事,下午才回来。于是他翻了个身,将脑袋闷在枕头里继续睡。他的确是太累了,竟然就这样一觉睡到了午饭时间。
只有假期里才能有这样漫长而深沉的睡眠,醒来时他几乎要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还坐在床上发愣,严峻生就已经推门进来,两个人都是一愣。
“可能是太累了。”他对自己的颓废感到了一丝丝的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起来就这个点了。”
“我读书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即使欧洲和美洲的教学方式上有所差异,作为过来人的严峻生也清楚毕业的困难,“需要叫客房服务吗?”
“不需要,我现在就起来。”
赵桥换好衣服再拉开窗帘,发现这雨算是彻底停了。
下午他们出门时,天边已经出了一点太阳。哪怕这阳光仍旧是寒冷的,也总比昨天那种阴沉潮湿的灰色暗光要好上许多。
他和严峻生走在还积留着水洼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槲寄生、银色的铃铛和金色的星星。
离圣诞节越近,这种节日的氛围就越强烈。
他们甚至无意间撞见了一对年轻情侣在槲寄生下短暂而快速地接吻。那对棕色头发的情侣分开以后,并没有因为被人看见而感到尴尬。
短头发的女孩子对着赵桥眨了眨眼睛。
“祝你们圣诞快乐。”
赵桥知道他们是误会了什么,但是他没有解释。
他和严峻生,似乎没有半点的可能。既然这样,那么在意又做什么?
“也祝福你们。”
当日的半夜,他们搭乘TGV去GaredeMarseilleSaint-Charles。他们将在那里度过接下来的圣诞假期,而不是在又冷又湿的巴黎。
二十四日已是平安夜当天,但是这似乎和他们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半夜的火车上没有多少人,赵桥他们这节车厢里仅仅只有他们两人。当高铁开始行进,他打开了笔记本,开始写他没有完成的论文,而严峻生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似乎是睡着了。
静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交叠的呼吸声,和他偶尔敲击键盘的轻微声响。
他每写完一个很长的段落,就抬头看一次严峻生——严峻生有时是醒着的,有时闭着眼睛,只是都没有尝试无话找话地和他聊天,而他亦感激他的沉默。到后来,他实在写不下去了,干脆合上笔记本静静地望向窗外。
沿途的风景快速地变换,被高速前行的列车抛在后方。
新的一天会到来,所有的东西都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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