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答道:“全身没有可疑的外伤,也不见中毒的迹象。挤压后,有水从肺腑涌出口腔,可见确是溺水而亡的。”
黄芩行到尸体旁,掀起幡巾,瞧见幡巾下是一张铁青、肿胀变形的脸,看来在水里泡了有些时候了。
他想了想,问道:“杨福的小船可找到了?”
里正点头答道:“是在西夹滩附近找到的。幸好船被水草缠住,否则漂到深处,只怕便难以寻回了。我已命人摇回小船,现就栓在岸边。派去查看的人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总捕头可要亲自再去瞧瞧?”
黄芩深思片刻,摇头道:“先不急。可有证人?”
里正说道:“邻居吴顺说昨天傍晚确实瞧见杨福驾舟下湖。想是去打鱼了。”
黄芩疑道:“夜里打鱼?”
里正解释道:“总捕头有所不知,这杨福身
大力不亏,且懂些武艺,因为水性极好,平素傲称‘高邮四爪蛟’。他不服管束,扬言不怕惹了水贼,时常不理公门定下的捕鱼界线,越界打鱼。最近我们管得紧了,白日里他才有所收敛,但夜间出动得反而多了。”
仵作连连点头道:“村里只有他常能打到十余斤的肥美大鱼,想是跑去黄林荡那边的多。”接着又皱眉补充道:“不过,论起水性高低,在我们马棚村杨福若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别看他人不怎么样,水上的本领却是一点不含糊。今晨,我乍听他淹死了,还不敢相信呐。”
“是啊,既然水性这么好,怎么能给淹死?”黄芩想了想,吩咐仵作道:“你先解开白绢,让我仔细瞧瞧。”
仵作依他所言,将尸首全身暴露了出来。
黄芩从上到下,仔细看了看,看到胸口时,他稍作停顿,眉头似皱了皱。
里正为人细致,瞧他神色微异,当即问道:“黄捕头,可有什么不对?”
黄芩道:“没什么不对。”稍后,他示意将尸体恢复原样,道:“就按不慎溺毙销户。”
仵作颔首,一边复裹白绢,一边啧啧道:“明明是个水油子却给溺死了,可叹造化弄人。”完事了,又道:“黄捕头,这事也真算蹊跷了。”
黄芩摇摇头道:“也没甚蹊跷,马上摔死英雄汉,河中淹死会水人,谁都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里正点头道:“不错。这杨福鲁莽、好酒,或者他喝醉了以后跑去湖里捕鱼,这才迷糊失事了。”
仵作道:“杨福没有家人,还需找人伴灵几日,等派去请的两个和尚到了,届时方好交托给他们。”
黄芩道:“前次来村里时,也曾去杨福家,得他招待吃过肥鱼,算是有惠于我。不如这样,今夜我留下来伴灵,就当谢他请我吃鱼。”
里正显然没想到,惊讶之下呆了呆,稍后道:“只是委屈了黄捕头。”
黄芩又对仵作道:“烦你把各项器具留下,如有需要,我当用则用,回头,再帮你送回去。”
仵作和里正虽不明其意,都乐得轻松,连声称好。
入夜,人都走光了。
院中,黄芩点起两枝白烛,焚了一炉檀香,列好一陌纸钱,又将祭物在灵前摆放妥当,便转入屋内。他亲手揭了千秋幡,解开白绢,手持烛台,凑近到苍白肿胀,还气味难闻的尸体前,仔细检查起尸体的胸膛来。
只见,那片惨白的胸膛的膻中穴的位置上隐约有个极小的点。
黄芩目光犀利,白天验查尸体时就注意到了这一小点。
这个小点,一般人实在难以瞧见,而且即使瞧见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
黄芩放下烛台,从仵作留下的器具中捡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磁石,贴放在尸体的胸前,缓慢地左右移动起来。
一盏茶的工夫,当他提起磁石时,只见黑色的磁石上吸附着一枚细如牛毛,长约寸许的钢针。
黄芩心中一震,叹了一声,暗道:正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知道这枚钢针无疑是件暗器,正是它封住了杨福的膻中穴,令他全身麻痹,坠落湖里,溺水而亡了。
继而他颇为不解,皱眉自语道:“这样的绝顶高手却为何要对一个普通渔民下手?”
说话间,他将那枚钢针从磁石上取下,小心以拇指、食指拈住细看。看了一阵,他又喃喃道:“不曾煨毒......此等人物在这里出现,州里岂不是要有大麻烦了?”
他心里明白,越是暗器高手越是不必煨毒,因为一旦射中,有毒无毒,中者都是必死,当然不必多此一举。
正想着,烛台的灯芯“啪”地爆响一声,暗了下去。
用那枚钢针重新挑亮了灯芯后,黄芩就手把它扔向地面。
这一扔,那枚钢针便没入泥地里,再瞧不见了。
他这番作为,可见已不欲将杨福的死立案上呈。只是,作为一方总捕,难道竟要隐瞒案情?
其实,黄芩暗里自打着小算盘:那凶手若真是猜测中的人物,就断不会被查出真实身份,毕竟行走江湖的高手别的不谈,多的就是虚假姓名、借用身份,如果立案上呈,根本无处缉拿,不过令一干捕快空忙一场后,再吃些板子受罚收场。而杨福之死无有苦主,在他看来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隐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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