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由是一愣:“盛三儿?”
“哎,是奴才。”
他这才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并非是自己屋里的陈设,屋角那儿横架着一把赤红色的长刀,那是裴铭的“腾蛟刀”。
原来自己是在裴铭的府上。
“许大人,奴才能进去么?”
许由是整了整衣冠,穿上鞋后,“嗯”了一声。接着,丫鬟们端着痰盂、脸盆,捧着毛巾依次,最后一个跟着盛三儿。
“裴……”擦过脸后,许由是顿了一下,问道,“你家主子呢?”
盛三儿笑道:“丞相府差人来请了,这会子估计还在路上呢。”
许由是默默看着窗缝间透进的一缕光:“哦,是这样。”
盛三儿招了招手,另有丫鬟抱着几轴书画走了过来,他说:“主子说了,这里有些书画,若是许大人不嫌弃,便送与您赏玩。”
许由是的语气不咸不淡:“我手臂受了伤,怕是不方便拿,算了吧。”
盛三儿一愣:“啊?这……”
“告诉你家主子,我回去了。”许由是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一只手臂因为受伤吊在胸前,走出门去。
盛三儿跟在后面:“许大人,您这……奴才……奴才找人送您回去。”
走到门口,许由是另一只手一拦,拦住了盛三儿,一低头:“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好。”
盛三儿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大人执意如此,奴才只好……”
他没应声,一人独自走下府前的台阶,盛三儿看着他一人,在街角拐个弯便瞧不见了,砸了砸嘴,半天,还是那句:“读书人啊……”
天色一分分沉下来,京城的万家灯火亮起来,在城楼上看,大有欲与星辉争光之意。这一亮,便亮到了除夕之夜,还没有到凌晨,京城四处只有孩童们玩着的零散的鞭炮声,街上无人,白日里城里的一富商施济,就连乞丐都每人拿着几个馒头去城郊的破庙里一起过年了。
宫墙之内,眺望塔上的守卫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之心,轮番守着岗。但他们的耳中,还是能听到宫内传来的器乐之声,虽有一墙之隔,宫内宫外却都是一派欢乐祥和之景。
皇上于宫中设宴,宴请了各个王爷和王妃,先帝共有十四子,早夭四位,两位尚在前线,一位不喜宫廷生活,云游四海去了,还有一位称病未至,故今日夜宴之上只有六位王爷。另外还有三位公主,两位和亲在外,只有一位颐和公主在场。剩下的,便是六宫嫔妃,皇后坐在仲仪身侧,皇后父亲乃是先帝亲封的战疆大将军,两朝元老,所以仲仪一登基,便顺理成章地封了皇后。
乐师奏乐,舞姬献舞,筵席之间,觥筹交错,祝词不断。
其实仲仪与今日到场的王爷之间,关系并不十分好,尤其是原四皇子,现如今的襄宁王琰元,当年二人曾为皇储之位明争暗斗长达三年之久,最终以琰元主动认输为终。
既已都认输了,仲仪自然不愿落下一个残杀手足的罪名,登基之后看似宽宏地封了琰元襄宁王之位。可另一边,下场最凄惨的莫过于四皇子党的首领,楚楼的父亲楚衡天,一夜之间首级被人削去,楚楼之母不堪打击,饮毒酒随之而去,本来尚有独子楚楼活了下来,只可惜……
其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少有外人得知,众人只知道这条通往皇位的路,本就是由许多人的鲜血铺就的,这么多年了,见怪不怪了。
几巡祝酒下来,仲仪已然稍稍有些醉意了,皇后在一侧看得有些忧心,探身过去嘱咐仲仪身旁的朱振,让他看这些皇上,叫他少喝点。
朱振嘴上是应下了,可凭他这么多年服侍皇上过来,早就看出了仲仪眉间的那一抹戚戚之色,知道他大概是又想到了那人,几个月前死在桐池边上的那人。
他知道劝是劝不住的,倒不如让皇上好好喝上几杯,排解排解郁卒之情。
台下,汀婉仪的一曲《良君赋》弹完,博得了满堂喝彩,汀婉仪款款施礼,对皇上皇后朗声道:“愿我大宸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皇上皇后福泰安康,福泽万年。”
皇后含笑看她,仲仪挥手道:“赏!”
“谢皇上。”
众妃自是不甘示弱,凡是有才艺的,皆都一一展示了出来,可说来说去,总不过都是些琴棋书画,少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众人打头还有些兴趣,到后来不禁寥寥了些。
第九章夜宴(下)
殿下另一侧,瑜婉仪刚刚一曲舞毕,换了衣服重新入席,坐在她身侧的馨妃探过身子跟她讲悄悄话。
“妹妹方才的《虞美人》跳得可真是美,今日艳压群芳的恐怕为属妹妹一人了。”
瑜婉仪抬手扶了一下鬓边的海棠花,掩嘴笑道:“可不敢当,若是婵妃在,妹妹的拙姿岂敢拿出来班门弄斧。”
馨妃眼睛扫了一下四周,拍拍她的肩头:“但如今却是她不在,婵妃前几日得罪了皇上,这会子估计在襄仪宫里哭呢,妹妹不必有此担心。”
瑜婉仪在宫里是出了名的谨小慎微,此时心中虽因为自己的舞博得了满堂喝彩而颇为骄傲,但现下听了馨妃的话,却也不敢太把话说满,否则万一横生了什么枝节,面子可就丢大了。
于是她只笑笑说道:“还不知道呢,姐姐献的墨宝,皇上也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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