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被寺中前辈收留时,尚在襁褓中,怀里放了一枝青柳,由此得名怀青。”
原来是从小在寺中长大,难怪会有如此悲悯淡定的神情。
郑白衣忽然笑了笑,道:“人刚生下来的时候,都是不穿衣服的,而我既然叫白衣,想必是捡来的了。”
“生在世俗中,自是白衣。你若不叫白衣,才该是哪个尼姑庵里偷抱出来的野小子了。”
郑白衣哈哈大笑。白衣白衣,指的便是未出家的人,自己的名字虽是未出家,却还颇有几分佛缘呢。
“大师真是个妙人儿。”
“不敢当。”
再看怀青,似乎那光秃秃的头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情。郑白衣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头顶的大江决堤,让脑袋被洪水冲了一遍。
怀青看着郑白衣如新郎官一般的一身红衣,不禁笑了笑。至少,名字叫作白衣不等于一定要穿白色的衣服。
“听闻佛家弟子剃度是为了斩断尘缘,大师未知尘缘便断了尘缘,如今再见尘缘,又作何想?”
“或许我应该答你一句……尘缘便是尘缘,本就没有什么好想的。”怀青抿了一口微凉的茶,“只是,这样未免太过无聊。人来这世间走一遭,想必不是为了把见到的所有事物都看空的。”
“依大师见闻,这尘缘当作何解?”
怀青似是想了想,答:“未曾经历,岂敢妄言。”
郑白衣饶有兴味地走到怀青身旁,微微俯身:“如此,我带你去瞧一瞧这尘世如何?”
怀青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郑白衣的脸。离得太近,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吐息;离得太远,远到看不见莫测的人心。或许,就算离得再近一些,甚至贴在一起,甚至相互交融,也是看不见的吧。
修佛是为了清净六根,六根若是净了,观心也是可以的吧?
郑白衣捉着怀青的手腕,见怀青并不反感,便拉着他向寺外走去。
两双鞋,轻飘飘掠过青石铺成的路,不惊起一丝一毫的尘埃。从菩提树下,到分割净
土与红尘的寺门。
便是这样轻易地,用这只手拉着他走出了净土,走进了红尘。这不是怀青第一次踏出寺门,却是他第一次踏进红尘。
一步,十步,百步,千步。
郑白衣拉着怀青去了西市。走上长安西市有名的张家楼,包了个雅间坐下。
看向窗外,车水马龙,货商来往,老少偕行,贵贱同路。
几个小菜,几个蒸饼,一壶小酒。
郑白衣笑着斟了一小杯酒,递到怀青面前。
怀青摆了摆手,皱起一双淡眉:“你只说带我来瞧这尘世,并不曾言过要我做这些。”
“有何不可?”白衣可怜兮兮地望着怀青。
怀青继续摆手,示意自己坚决不喝。
“因为酒能乱性?你又不曾喝过怎会知道?”郑白衣将手中的酒倒进自己嘴里。
怀青似在思考郑白衣说的话。
未等怀青思考出个结果,只觉唇上温软,辛辣的味道缠上小舌。竟是郑白衣用唇在喂他喝酒!
连犯两戒!
怀青挣扎着推开郑白衣,用手背掩住双唇,一双悲悯的妖眸中满是震惊。
不料郑白衣却上前一步,环抱怀青双肩,温柔耳语:“嗔戒就不用犯了。”
怀青紧闭双眼,连连摇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我叫郑白衣不叫阿弥陀佛。”
怀青不知郑白衣并未使力,猛地一挣竟是大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在地。意识到这一点的怀青略感疑惑地看向郑白衣。
郑白衣静立桌旁,轻声叹了一口气,并不为自己辩解什么。
怀青缓缓走回,小心地坐下,端详眼前这名为白衣却穿着红衣的人。
那眉目,并不勾人。那眸光,并不含情。却仿佛是一个相识许久的熟人,隔世复又相见,不喜不怒不冷不暖,只用眼睛轻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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