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执青一声比一声喊得响,从轻呼一直喊到嘶吼。
东白至始至终一直安静地坐在院中,似在享受午后的暖阳,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魏执青终于停止了叫喊,默然看了东白许久,转而向秦氏发问:“他……怎么了?”
“我在西湖边上捡到他的时候,他还稍微能听见一些话。”
那么现在呢?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吗……
瞎子曾问,苍天绝他双眼,为何却要留他一双耳朵来听这世间冷暖。
如今的瞎子,已经厌倦去听这世间冷暖
了吗?
还是说,瞎子已经放弃了心,所以连耳朵也不需要了?
魏执青瘫坐在地,狠狠地捶了两下坚实的泥土,恰如院中人的木然捶在他心头那般。
片刻之后,魏执青起身,深深看了秦氏一眼,转身离去,恰恰没有看见院中人的手指不自然地动了两下。
那不自然的两下,与那问心的两下,有着相同的节奏。
过了一会儿,东白忽然用有些含糊地发音陈述了一句话:“刚才有谁来过吗?”
之所以是陈述,是因为东白知道没有人来回答他,或者说即便回答了他也听不见。
秦氏看着东白的举动,深深一叹。
东白猛咳了几声,用衣袖擦去唇边血迹,极慢地站起,极小心地挪着步子,一步三摸索地走出了院门。
隔了几条街,却如隔了几个国那样远。即便将这几个国的距离跨越,却又有盲眼聋耳这远得像时间一样的距离。
所以当东白摸索到魏执青家门口的时候,魏执青震惊了。
魏执青走上前去,扶住东白小心跌撞过来的身躯。
“魏执青,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明不明白不重要,你还在这里便已足够。”
“纵是天绝我眼,地毁我耳,人乱我心……然,我之心,天地为鉴,万物不移。”
“我知道,你的心还在,所以我都懂!”
“这些话本不该说,你也不会愿意听。所以我什么都不求,甚至连心都不敢求,持着自己的心便足够。”
一句复一句的牛头不对马嘴,在此刻听来却是锥心的一句复一句。
忽然,东白退了一步。
魏执青疑惑且紧张地看着,方才还扶着东白双肩的手有些不知该放哪里好。
“我想看看你。”
相识相知相离,唯独不曾相见,而且还是终世不得相见,哪怕指尖缠着指尖心口贴着心口,依然不得相见。
来不及让魏执青生出悲痛的情绪,却见东白抖出藏在袖中的一块碎瓷——
割在那对世人皆嵌在脸上唯他嵌在心中的眼睛……或者说是眼皮的上面。
两串鲜艳滚烫的珠子划过脸颊,如枯泉忽然涌出了带些泥泞的新水。
从来不曾流泪的东白流泪了。
“你看我的眼睛睁开了。这样不就看见你了?”
魏执青被怔得说不出一句话,做不出一个动作。
似乎这些话这些动作已经燃尽了东白剩余的所有力气,此时的东白安静地站在魏执青的大门口,再无一句话一个动作。
这如静止一般的画面并未持续多久。
东白倒下了。
然后,那颗天地为鉴万物不移的心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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