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在一边听着,怕水根又想来伤感忧愁,连忙道:“小少爷他可是真真的叫得小主子你,怎么会叫其他人呢,爷要是知道那可不得了。”
小鸣嘉刚醒,糯米团子模样地又靠在了水根肩头,打着透气的哈欠,眼中蓄满了泪。水根虽然心里有着这小人儿,但也知道自己离了太久,孩子铁定是记不住自己的,小鸣嘉张口那声“爹爹”怕是孩子说溜嘴了,就跟村里有些孩子似的见到谁都喊着同一句话,也不把进宝的安慰放在心上。
进宝打了水来,用帕子给小少爷擦擦脸和手,水根跟在后面学着,进宝虽也是第一次带小孩儿,但功课做得足,以后怕用上他的机会会少下许多,水根可是把这小少爷疼到心尖儿上了,平时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必然事必躬之。
等给小鸣嘉收拾穿戴好了,按着平时的习惯,小鸣嘉要讨食了,晋俞敖待孩子严厉,早上也从来不会让孩子睡到自然醒。但晋俞敖出去几月,小鸣嘉让家里其他人宠着,睁眼就可以要吃的,也不用先泡了什么草药。
软软糯糯,带着醒时的鼻音,有点怯生生讨好的意味:“爹爹,饿。”
光泽充盈的黑色玛瑙般的眼中分明映着水根的模样,小鸣嘉侧头看着水根,水根张着嘴没能合上,和小鸣嘉大眼小眼地互瞪着。
进宝“噗嗤”笑了一声,去厨房准备小少爷的吃食去了,走出了屋里外还能听见水根一惊一乍的欢呼声,伴着小少爷咯咯咯的清脆欢笑声,看来水根是真信了进宝的话,这孩子原来是真记得他,记得他这个爹爹。
水根逗着小鸣嘉多叫几声爹爹才罢休,自个儿感觉就像坠入了梦中一般,不真实的很。
水根一点点给孩子喂着米粥,一面听着进宝跟他说着晋三少煞费苦心让孩子记住自己的事,心中不禁动容,身上这件衣衫就是按着当初作画时穿的那件花色去扯了布,做得夏天穿的单衣。
进宝在那儿说着,还时不时给小少爷擦擦嘴角,看了水根默思的样儿就知道水根是把他家主子好往心里记了,进宝是盼着水根心里多念疮家主子几分,也不枉费了他家主子每日拿着画教着小少爷叫爹爹的一番辛苦了。
水根如愿以偿地可以和自己的孩儿见了面,孩子还是跟他亲昵的很。晋俞敖去了灵堂和晋大少说了一会儿话,商量着田甜要不要再回晋俞敖的院子里,晋俞敖自然是拦着,水根回来了,有个不太熟识的人怕水根不自在。
晋思远也只是想给田甜找个机会去那个招人喜欢的大侄儿而已,放在什么地方都不比放在身边安心,田甜搬回晋三少那边的事就不了了这了,晋思远熬夜熬得眼底通红,没跟晋俞敖多说什么就先回去了。
请的奏哀乐的乐人又开始吹拉弹奏起来,晋府里就这一处还闹着,所剩不多的仆人都在自己主子那里伺候着,身上虽换了孝服但悲伤并不能真正的感觉到,各自的生活还得自己来张罗,别人的事他们才没得功夫来管什么,有些刺耳的乐声突破清晨的静寂,直散在高空之上。
晋俞敖今日还没有把椅子坐热,外面的小仆就来禀告了,外面来了人给老夫人吊唁了,再一问来人是谁,小仆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晋俞敖心中疑问,让小仆去领人进来,自己站在灵堂前候着。远远看着小仆领来了的人,心道不怪这小仆不认识这人,这人没在晋府进出过,在皇都里不算明着里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晋俞敖见了也是疑问的很,他晋家不是气数已尽,这人来又是唱得哪出?
“绍某见过三爷,逝者已矣,三爷节哀顺变。主子最近有事不得空,特地差小的来给晋夫人烧柱香。”
疏离的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教晋俞敖不禁在心中嗤之以鼻,他晋家虽落了,但也没想着要攀哪个高枝,非得靠看着别人的脸色度日吧。
“劳烦了,香烛就在边上,绍管家自便,晋某不相陪了。”晋俞敖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声,这不是真心诚意来吊唁地他还嫌他扰了逝者的安宁。
晋俞敖不给面子地就要转身离开,一进来就摆谱拿架子的绍管家倒是先急了,若是今天的差事办不好,按着他家主子吴鸾的性子,他的脑袋可就悬了……他到底是漏算了这晋家骨子里的傲气,本是打算着以后晋家央求着他办事才眼睛搁在了额上,不过看晋三少的样儿,他这差事真是不好办啊……
第109章会客……
绍总管这个人相貌很是普通,不胖不瘦但又算不上形体合宜,不俊不丑只堪堪能入目,站在吴鸾这样霸气外露的人身边总是被忽略,经常一袭褐色或是藏青色地长衫在身,但没什么儒雅气质。
但强者身边是从来没有无用之人的,吴鸾用他,还让他做了管家,就说明了相貌不怎么出众的绍管家定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晋俞敖每每与吴鸾谈生意时,绍管家总会随同吴鸾一起,让晋俞敖不由地开始注意起这个看似卑微,但行事中又有一份凌厉在的中年男子。
几番观察下来,晋俞敖确定自己不喜欢这个绍管家,这人做事太滴水不漏、两面逢源,懂得懂得宽松适度,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当初为了开拓外邦的生意,吴鸾那个阎罗好不容易打发了,但绍客家这个小鬼还真是难缠,前后打点了许多,也不知绍管家是真有那么大的胃口,还是吴鸾私下里授意的。
那算是人精的绍管家对晋俞敖也是彼此彼此之感,晋俞敖那双眼就像夜里潜藏的黑豹般暗无声息地注视着他,让他禁不住要疑神疑鬼。绍管家自己混迹这么多年,没想到一个小毛孩儿会让他有种被看透的感觉,心中憋着闷着很是不舒坦。
这次好不容易有个能打压这看似深沉但实则骨子气焰张狂的晋家三少的机会,绍管家可是憋足了劲儿,可没想到对方对他手里的筹码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连问都不愿意问一下,这么一来,情境翻转过来,绍管家从他家主子那儿得来的筹码反而成了负担、烫手的山芋。
绍管家现在是诚心希望晋俞敖使得是以退为进的法子,而不是真正的撒手不管,就算这次吃了瘪他也认了。
绍管家坐在晋府偏厅里,羊脂一般白净的瓷杯里盛着碧绿色的茶水,绍管家缕顺了下袍,咳了一声,晋俞敖隔着半个厅堂坐在绍管家斜对面,这不是一般有礼的待客之道,但绍管家也不在意这些了。
晋俞敖捧着茶慢条斯理的喝着,闻一闻嗅一嗅,再唑上一小口,绍管家看晋俞敖悠闲自在的样儿,只能自己先开口了:
“我家主子除了嘱托小的来送晋老夫人最后一程之外,还有其他事想我找晋三爷商量。”
“绍管家请讲。”晋俞敖干巴巴地不咸不淡地丢出一句,给绍管家的感觉是他的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不知晋三他对重振晋家在商界威名有何看法?”绍管家的眼中闪着精光,他就不信眼前的男人真能不动心,淡定到满不在乎的地步。
晋俞敖手上拿着杯盖抚着茶叶的动作微顿,绍管家心中窃喜不已,但晋俞敖只淡淡道:“家母方才仙逝,恐没有那个精力打点什么,等家母丧期过了,家父预计着就打算举家搬迁了。”
绍管家愣住了,这要他如何是好,看晋俞敖的说辞和神色也不像是假,难道这个大家族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就这么败了?绍管家的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晋三爷的丧母之痛在下自然是理解,但我家主子也是诚心相助,三爷不再思量思量?”
绍管家竟然觉得自己开始乞求起晋俞敖来,果然这差事办起来不容易啊,怪不得当初他家主子对着他似笑非笑的,他是只顾着想法子打压晋家这小子了,才错失了让他主子指点一二的机会,不然现在也不会如此狼狈。
晋俞敖沉痛地缓缓摇摇头,断了绍管家最后的希望,绍管家只能在被晋俞敖送出偏厅时,不死心地加了一句:“此事还请三爷三思,不妨与晋老爷商量一番。”
绍管家只能寄希望于晋老爸了,风光了大半辈子的晋老爷怎会在如此天与地的落差中毫无翻身再起的道理?
“劳烦绍管家挂念了,”晋俞敖点头应下,认真道,“这件事估摸着还要我二哥拿主意,毕竟当初与你家主子吴公子谈生意的都是我二哥处理的。可惜我二哥出门在外连守丧都不一定能赶得上,若是吴公子能找了我二哥,可以先问了我二哥的意思,到时决定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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