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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真的死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疼得像是要裂开，他又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头。

疼，疼得厉害。

紫原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死人是不会疼的，看来刚刚是自己睡迷糊了。于是又掐了一遍大腿，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道，一般人估计要给他掐得跳起来。

可是紫原敦发现，他是真的毫无痛感。想要坐起身来看看自己的腿到底怎么了，却发现下半身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或者说，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腰部以下全部肢体的存在。

想到自己刚刚经历了车祸，一股强烈地不安爬上心头。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他有些累，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赤司大人，紫原夫人来了。”一个年轻的小护士用刚好可以叫醒赤司的声音说。

她口中的紫原夫人是紫原敦的大姐，紫原静。当年紫原静的丈夫入赘紫原家，所以大姐依旧姓紫原。紫原静除了紫原敦之外，下面还有三个弟弟，敦是父母的老来子，哥哥姐姐都比他年长许多，自幼便受尽了众星捧月的宠爱。

紫原静虽然是紫原敦的姐姐，但比他大了近三十岁，又看着他长大，感情就如母子一般。

赤司一听是她来了，顾不得才一醒来身体虚弱，赶忙站起来迎她。

紫原敦原想起来叫她一声，腰背却不争气地使不上一点力气，他不想让大姐因他吃力的样子而担心，索性躺在那里装睡。

“赤司君还没有回去休息吗？已经两天两夜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起了，您还是先回去吧。敦醒过来，我会联系你的。”五十岁的紫原静原本保养得很好，连脖子上的皮肤都光滑平整。幺弟的车祸却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刺激，中年女子一夜白头。

赤司微微欠身，没有领受紫原静的好意，“让您担心了，医生说敦最晚明天就会醒过来。敦的事……您告诉紫原老先生了吗？”

紫原静噙着泪水摇摇头，“父亲年纪大了，这件事还是缓一缓跟他说吧。好在母亲在天有灵，保佑敦捡回一条命来。”

赤司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低沉，“这次的事，是我的责任。都是因为我的策略失误，才会害得他……”赤司咬住自己的下唇，忽然说不下去。

“不，赤司桑，请千万别这么说。敦虽然……”紫原静的声音有些哽咽，“虽然不能再站起来了，可好在他还活着，上肢能动，头脑也都有意识。我和三位弟妹都不工作，我们都可以照顾他。”

不能再站起来了……

紫原敦的脑海中只剩这几个字，难怪已经离开他这么久的赤司会在这个时候守在他床前。那个晦气的灰崎是因为赤司的关系才来撞他的，所以赤司才会来这里守着他啊。

紫原敦虽然从不介意在赤司面前厚脸皮一些，可是因为自己的某些缺陷强绑住对方这种事他还是不屑于去做的。所以他恨不得跳起来推开赤司，告诉他，他虽然爱他，却不会用这样方法挽留他！

可是他跳不起来，因为情绪的激动，头脑里连刚才那一丝清明都没有了，大姐的声音越来越轻，才清醒没多久的紫原又虚弱地睡去。

病房里的对话还在继续着。

精明睿智如赤司，再头昏脑涨，也还是瞬间就听出了紫原静字里行间的弦外之音。

“静桑，您要把敦从我身边带走么？”话一出口，病房里顿时静得可以听见输液器里药水滴答的声音。

紫原静看看身后的小护士，颔首道，“不好意思，我有些话要和赤司桑说。”

小护士立时会意地鞠了个躬，带上门出去了。

紫原静这才开口说，“一直以来，紫原家都在受您的照顾，尽管您从来都没说过，但是我们都知道，紫原家的每一个人也都很感念。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应该，可是赤司桑，敦是我们全家都最疼爱的孩子，能不能请您就此放手呢？”

赤司缓缓地闭上眼睛，竭尽全力压抑自己的怒气，他迟迟没有开口，只怕自己一时不忍便说出不可挽回的话来。

年轻时虽然扬言，违背他命令的人即使是父母也得死，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和他赤司征十郎一个活法。伤害了紫原静，敦醒来之后他无法交代。

沉默了许久，赤司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自己紧握地拳头，和风细雨道，“平日里能帮得上的地方我自然要帮着紫原家，不过是一点心意，静桑不要放在心上。敦不能时常在父亲和大姐膝前尽孝我也很遗憾，但我并不觉得让敦离开我回本家会让他过得比现在好。我虽然出身赤司家族，但手上的事业全靠自己白手起家，父母叔伯从不逾距过问我的公事私事。

“即使是老天也不能把我们分开，这一次如果他真的没能抢救过来……”赤司说着，掏出自己的怀表，打开盖子取出一粒胶囊，“赤司征十郎也早就准备好了随时陪他离开。”

紫原静见赤司确有决心，才又步步为营道，“生命何其脆弱，人生却何其艰难，两个人一块去死容易，一起好好活着才更难。敦虽然糊涂，我却明白你的苦心。你那时候故意离开他，其实，是为了保护他吧？我知道这都是为了他好，可是敦真的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他变得不再喜欢和哥哥姐姐们撒娇，变得不爱吃零食，甚至一度常常出现幻觉，总是说赤司桑拿枪指着他让他滚……”

“够了，静桑，我不想听这些话。您既然已经看到敦失去我会变成什么样，何必还要做出刚才那种根本不可能被采纳的建议呢？”赤司忍无可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紫原静，眼神平淡而冷漠。

“可是敦已经渐渐恢复了，趁着他已经开始学着习惯没有您在身边，请您就此放手吧。否则……敦现在这个样子，您若是有一天厌倦他了，他该何以自处呢？赤司桑出身高门，年轻有为，我的弟弟心思却单纯得像富士山顶的白雪一样，过去他还有一个强健的身体，可是现在……”紫原静不忍再亲口说出弟弟的惨状，“所以，与其待到您厌倦了每天照顾一个下半身瘫痪的病人再离开他，不如趁着他还不知道您的心意离开他吧。”

“我不会厌倦，敦是我最重要的人，赤司家也不会没有人照顾他。”赤司无法理解紫原静这个女人的逻辑，或者说他觉得是紫原静无法理解他对紫原敦的感情，难道她在担心有朝一日他会抛弃敦？

紫原静笑了，笑容温和而忧伤，她坐到紫原敦的床边，隔着薄毯轻轻摩挲着紫原敦毫无知觉的小腿。“赤司桑，您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如果只是照顾，紫原家的人随时都可以照顾他，也希望能亲自照顾他。您是个重情义的人，今天躺在这里的哪怕不是敦，是你们那几个好朋友之中的其他任何一个人，您大概都会承诺负责照顾他们到老的。可是敦需要的不是这些，于您这里，他需要得到的是一份真正爱情。

“年轻时，你们在球场上一起挥洒汗水，一起去世界的各个角落恣意徜徉，一起把你们的小家弄得或杂乱或整洁，想必……”紫原静说到这里，停下来顿了顿，善解人意地弯了弯嘴角，“在房事上也十分和谐。”

赤司亦走到紫原敦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沉思不语，仿佛对紫原静的话听进了几分。

紫原静又继续道，“那样的情人，您当然爱他。可是以后，他只能坐在轮椅上，不能跑跳、不能打球，甚至不能去太远的地方。夜里他不再能和您肌肤相亲，唯一需要您做的恐怕就是帮他翻身。而且，脊髓神经受损导致的下半身瘫痪还会让他大小便失禁，或许有一天您睡醒之后会发现身边的床褥湿漉漉的，而您的爱人毫无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