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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雅轻叹道:“饱见英明。”

“你,”司徒庆缓和神色,沉稳道,“你若真是情比金坚,想要带刀,为父应当成人之美。只是养他不易,按一月千金算,半年之内,你至少凑齐二十万两黄金,替他了了十四年的帐。至于你误他前程,往后则须每月付他千金,正所谓拿人钱财忠人之事,作为主人,方才算不得亏待他。”

司徒雅和暗卫九听得齐齐一震,二十万两黄金,也就是两百万两白银。

司徒雅第一反应是,不如往金陵,洗劫朝廷户部。

司徒庆观颜察色,心情转好:“这二十万两黄金,不能让带刀替你赚,不能向旁人借,更不能动用司徒府或者点绛派的家当。简而言之,一分一毫,都须你亲力亲为挣得,若有半点不干净,未免有损你二人这份情谊。为父会令带刀从旁督促,伴你左右,同时,这半年,为父要他为司徒家做事,你也必须在他左右,不然还算什么小主人?凡事须以司徒家存亡荣辱为重,余的时候再赚赎金。你要是没这个本事,没这份决心,以为父之见,带刀也不必为你这般夸夸其谈反复无常的孟浪子效力。”

第三十章

司徒雅向来衣食无忧,却也心里有数,两百万两白银,绝非小数目——九如神教一年的开销,不过十万两白银左右。暗卫九的身价,相当于九如神教近千教众二十年的酬劳。这显然是漫天要价,他却不能就地还钱,千金难买心头好,他要让暗卫九看清他的决心,当下毫不犹豫应允。

出了习武堂,暗卫九道:“属下不值这个价。”他只怕司徒雅是一时负气,应承了难于登天的刁难,到头来办不到,会落得颜面无光。可他也想不出能通过什么正当途径,在半年内凑齐银两。

司徒雅见他眉心紧皱,那眼尾似镌笑的神情,像是无奈,又在勉强搜肠刮肚想主意,体己得很。不由得心情大好,微笑道:“不错,无价宝易求,有心郎难得。怎能拿银子折辱你。姑且当我的心意值二十万两黄金。”

暗卫九听得难受,他本只是想守在司徒雅身旁,保护司徒雅,哪晓得这一个心愿,会给司徒雅惹出这许多麻烦。一时间无地自容,也无以为报,忧喜交加、愁肠百结之下,更不知如何面对司徒雅,慌忙请辞,要去向暗卫营的统管胡不思交差,以便换人往蜀北寻司徒锋。

“去罢,”司徒雅体贴入微,“料想三弟的暗卫仍是暗卫一。你与他交情素厚,理应为他饯行,且替我在城外十里长亭,敬他一杯酒,算是谢过这些时日,他成全你我的恩情。”

暗卫九沉稳领命,不疾不徐穿过回廊。到了司徒雅看不见的套院,他忍不住逃也似地拔足飞奔,茫然间,看连甍厢房、复道交窗,全是模糊不清一团雾。恍惚间,浑浑噩噩抓了廊柱稳住身形,攥紧的指节犹自发抖,竟一头撞上梁柱,强行将莫名其妙的笑容,撞回了心事重重的肃穆。

“……”旁边端茶而过的丫鬟,呆呆地瞧着这嗖地一下出现,以头抢柱,又嗖地一下消失的暗卫。这无疑是众暗卫死气沉沉入府以来,她看见的最离奇最朝气蓬勃的一幕。

司徒雅目送暗卫九波澜不兴离去,转身寻到管家常福,兀自取了一锭银子,托他转交暗卫九,用来款待暗卫一。常福匪夷所思。司徒雅道:“常伯伯,从今往后,不必再置备我那份月钱。”

常福不明就里,连忙唤道:“二公子,你这是往哪去?”

“这几日养伤憋闷得慌,想往坊间走走,”司徒雅怅然伫步,失落地低叹一声,“只是这街上全是江湖中人,如今我武功尽失,当真是寸步难行。我这废人一个,又有何面目出门?”

常福于心不忍,差了两个略通武艺的家仆与他同行,再三叮嘱两人要哄得二公子开心。家仆都知道二公子是个好相与的,也乐于偷个闲陪他玩耍,只是间日集市未开,益州冷清得很。

司徒雅领着家仆往二荤铺吃罢早饭,到送仙桥的书坊走了一遭,时而翻翻这本,时而瞧瞧那本,问那掌柜:“可有《罗织经》?”掌柜目现精光,拢袖道:“对不住公子,小店不敢有,有也不敢卖!”

司徒雅不复多问,挑了几本闲书,让家仆拿了,无所事事逛了几个时辰,走马观花数十家商铺,一会瞻赏瓷瓶,一会摆弄折扇,一会爱抚砚台,也不知在转什么主意。家仆走得腿脚发酸,叫苦不迭,终于忍不住要劝他歇歇脚。司徒雅意犹未尽,道是做件衣裳就回去,三人便进了不远处的绿绮绸庄。

这绸庄得名于古琴绿绮。绿绮是司马相如之物,相传司马相如曾以此琴作了曲《凤求凰》,向卓文君示爱,终携卓文君奔走益州。这绸庄所在,就是昔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住处。家仆对这渊源漠不关心,报了来意,不一时圆墩墩的庄主殷勤迎出,领司徒雅和家仆到内堂,奉茶点来吃。

庄主笑眯眯问:“司徒公子可是好久不曾光顾了,不知这回是想做什么样式?”

司徒雅歉然道:“说起来惭愧的很,之前庄主为不才做那几件,本是极称心的,只是身在江湖,免不了打打杀杀,不才这衣服,就是再谨慎也保不住。只好劳烦庄主照旧做来。”

庄主大笑:“旁人打打杀杀,保不住的是性命,司徒公子却担心保不住衣服,有趣得很。”

司徒雅道:“见笑。”家仆听他俩絮叨客套,只觉困意盎然,十分无趣。吃罢茶点,庄主领司徒雅量身裁衣。两名家仆便在内堂等候,又吃了不少茶,坐得哈欠连天,不觉趴在桌上酣然入梦。

司徒雅跟着庄主穿过满是绫罗和染缸的僻静院子,进了一间厢房。庄主伸手在取暖的火墙上摸了摸,抽出几块砖,交互换过。那燃烧正旺的炉膛霎时向旁让去,露出黑黢黢的暗道和石阶来。

两人迈入,又掰了壁上机括,带炉膛的火墙回至原处。顺阶而下行数十步,就到了九如神教的分堂,周遭豁然开朗,温暖如春。铺着绒毯虚席以待的上座前,有一张翘头几案,几案上横陈着墨绿色的古琴。堂下两列梨木椅坐着三四个人,此时见司徒雅,齐齐起身,拱手拜道:“教主!”

司徒雅逐一看去,总管居养华和右使谢必安赫然在其中。他想起山谷那一声狼嚎,若非这俩夯货从中作梗,他早就拿下了暗卫九,又何至于此。面上笑如春风:“总管和左使怎么也来了?”

总管居养华不情不愿:“教主,属下本不想来。是右使坚持要来,左使就不得不来。左使不得不来,自然要拉属下垫背。属下也就只好诚惶诚恐,将生死置之度外,硬着头皮来为教主效力。”

左使谢必安道:“明日是正月初一,盟主召开武林大会。右使以为,教主兴许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

原来益州有不少书坊和绸庄,都是九如神教为监视武林盟主的府邸而设。只要到书坊,将约定某几本书按顺序拿放,再问有没有《罗织经》,附近的教众就会在两个时辰内齐聚绿绮绸庄。

司徒雅这时约他们来见,不仅是为武林大会。不消说,主要是为那二十万两黄金的事。想罢,他含情脉脉看了眼总管居养华。居养华让他看得不明所以,毛骨悚然。他才将目光转向右使。

右使本名范无救,即是丹山镇那夜里,冒充殷无恨与司徒雅交手,又将他抱到崖边撂下去的人。

整个九如神教,唯有这位名为范无救的右使,常年穿黑衣,以杀人行刑为业。寻常教众敬他一声罚恶右使,背地里却叫他黑无常。这也没什么不恭敬,只因范无救和谢必安两名字的来由,本就是阴曹地府的黑白无常。范无救罚恶,谢必安赏善。九如神教的历代左右使,都用这两个名号。

右使范无救见司徒雅看向他,单膝拜地道:“教主,属下有一事容禀。”

司徒雅虚礼扶起:“右使请讲。”

范无救肃然道:“大风堂堂主金不换,近日为摸清血衣教底细,潜进去当了个杂役……”

司徒雅道:“千换万换金不换,以他的易容术造诣,想必不至于漏了马脚。”

“是。金堂主打探出,血衣教在司徒府布置了暗桩。这暗桩不知发现了何事,竟让血霓裳得出结论,司徒二公子即是我们九如神教的教主玉逍遥。”范无救三缄其口,似还有未尽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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