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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策低头一看，是一张约翰尼尸体的正面图。照片上他虽然已被烧得面目模糊，但仍是高高的扬起脖子，眼睛圆睁嘴也大张着，表情显得甚是惊恐。

“刚刚你说，法医鉴定他的死亡原因是什么？”

公孙策这边还在研究照片，就听到那边的费念平这么问了一句。娴熟的专业本能他几乎连想都没有多想，顺口便回答道。

“心脏衰竭。通俗点讲的话，是活活被吓死的。”

话一说完，他自己却是先愣住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望向费念平，就见那人将嘴角浅浅的一勾。

“所以你觉得，约翰尼在临死之前，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这话让公孙策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背后顿时泛起了凉意。再看桌子上那些现场取证的照片时，也觉得约翰尼的表情变得格外的狰狞起来。不过费念平却始终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淡定样子，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从不离身的红布兜，隔着布面又摸了摸。

“当然了，目前这一切都还只是我的猜测，算不得数。所以我想，等到了明天，我们还是得去亲自见一下当时将这个香炉卖给约翰尼先生的那个商人。”

“侬要找贾新德啊，哎，侬来晚啦，伊早就不在这里的啦！”

弄堂口的中年妇女望了公孙策和费念平一眼，把择好的菜搁在一旁，又低头“唰唰”的淘起米来。费念平对于她这幅爱理不理的态度似乎完全不介意，弯下腰又往那女人旁边凑了凑，接着问道。

“那您知道，他是去了哪里么？”

“我哪个晓得哟！自从伊家里出了事情之后啊，伊整个人就都神颠颠的啦，每天不是自言自语，就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门，没过好久，就搬走啦！”

“这样啊……”

费念平低声感叹了一句，随即又是漫不经心朝那女人接着问道。

“那您听没听说，他在走之前——是不是有见过两个外国人？”

“外国人？有的有的！”

一说起八卦这女人就来劲儿了，菜也不择了米也不淘了，瘦小的身躯直直凑到了费念平和公孙策面前，神秘兮兮的道。

“那天晚上我家小孩病了，我送他去医院，回来的时候正是半夜，我就看见那个贾新德啊，鬼鬼祟祟的从家里溜出来，在墙角见了两个人，将手里一个黑布包的东西给了他们。他们拿了东西之后啊，就递给贾新德一个箱子，然后就走啦！虽然隔得远了，我没看清楚脸，不过一头黄毛还是很显眼的！而且那么高的身形，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嘛！”

“哎我说两位同志啊，你们找那个贾新德——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呀？是不是他犯了什么事，要被抓起来啦？”

“啊，这倒不是。其实我们两也是做古董生意的。前两天从小道消息打听到，贾新德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两个外国一样好货，所以也就循声过来看看，找一下他这里有没有什么值得收藏的东西，想低价买下来，然后转手。”

费念平跟那中年妇女随口胡诌了这么一个理由，那女人倒也没有怀疑，只是跟他们两人唠唠叨叨的又说了好一通话。

“哦哟这你们可就来错地方了哟，不应该找他的啦！你们是不知道啊，这个贾新德啊，可抠门啦！家里要说穷也不穷，但连件衣服都舍不得买，裤裆上都打着补丁，我们邻居常年因为笑话伊呢！别看伊是做古董生意的，最爱贪小便宜啦！前阵子伊去乡下，从个阿婆那里骗来了一件好货，说是值好多钱！所以伊就天天在那里码洋，简直要气煞我们啦！”

“不过像伊这种人啊，没有好下场的！我同你们讲啊，伊因为骗了人家阿婆，遭了报应，结果老婆就从黄浦江大桥上掉下去，给淹死啦！然后伊自己咧，也从楼上滚下来跌断了腿哦！从那以后，伊就再也不跟我们码洋了，再后来，伊就神经掉了。”

听到这里，公孙策和秦慕生不由得对视了一眼，而后跟弄堂里的那个中年女人道过谢，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看来在约翰尼之前，这个贾新德就已经遭了灾祸，所以才想着要把这香炉尽快转手吧。不过费老，您觉得他们遇到的这些事情，真的是由于这个香炉的邪性么？”

“这我目前还不敢断定。”

费念平没有给公孙策肯定的答案，只是慢慢的摇了摇头，接着又道。

“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接下来，我们还得去趟贾新德到过的岑卜村，寻访一下这香炉的再上一个主人。”

从上海市内到岑卜村寻访素不相识的阿婆，两人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好在公孙策之前在军营里已经习惯了艰苦的生活，所以这回倒也不觉得辛苦，只是这里每隔几里路就换一道的方言实在是五花八门，他听也听不懂，要不是费念平对此还算精通，恐怕他们花上一百年也找不到人在哪里。

“前面就是那位顾阿婆的家了，费老，我们找了这么多天，这回总算能够把这香炉的来龙去脉彻底弄清楚了吧。”

公孙策望着不远处那个青烟袅袅的农家小院，颇有些欣慰的跟费念平这么道。可费念平却并不这么想，只是望着他一脸欣然的表情又摇了摇头，叹道。

“我看未必，尽管我们找到了顾阿婆，可这香炉的原主到底是不是她，却不见得一定是她。”

果不其然，顾阿婆与他们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就让公孙策的心整个凉了一半。

“这并不是我的东西，而是我从那里捡来的。”

顾阿婆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一栋年久失修的砖瓦房，慢悠悠的道。

“那栋屋子，本来是民国时期，一个国民党军官送给他宠爱的姨太太住的。四九年上海和平解放之后，他带着姨太太们举家逃到了台湾，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一个人孤老太婆子独身住在这里，又没什么生活来源，每天就靠拾荒换点吃喝。有一次啊，我想去他那屋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遗落下来的东西，没想到却给我捡到了这东西。我老太婆虽然没有文化，却也知道这是个宝贝，就没敢轻易卖了，一直收在家里，留了许多年。直到前不久，村子号召大家参加大炼钢铁运动，要求我们每家每户都要交东西上去。说实话，我是真不想把这东西交出去的，可村长天天来家里面催，我也架不住。哎，好在老天有眼，也总算是不亡它。我正发愁的时候呢，村子里就来了个商人，说是贩古董的，一眼就相中了这个香炉。我想这东西归了他，也比被他们给熔了的好，就索性没要钱，直接把香炉送给他了。”

顾阿婆毕竟是年纪大了，说完这番话后也有些累，于是也就没再继续搭理两人了，端着自己手中的笸箩进屋去了。而听完了她刚才那番描述的公孙策和费念平，则是彻底的陷入了纠结之中。

“都说天无绝人之路，不过费老，我看这事是真的不好办了。再怎么说，我们也不可能到台湾去寻访那位国民党军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