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黄帝和蚩尤的后裔,竟然能够如此完美的融合。少爷完全不逊色于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九黎人,如若有缘回到族中……如果……”
说到这儿,阿忠突然停了一下,抬起头望着庞统,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平静以外的神色。
“虽然现在先祖们与黄帝的恩怨早已经过去,但这并不代表着,我的族人可以接受一个拥有黄帝血统的人。我是族中的长老,凡事更是必须以身作则。我之所以一直跟在少爷身边,就是想要照顾少爷,想亲眼看着少爷长大成人。这样一来,即便是有朝一日不得不分离,我也会因为保护了少爷这样一个继承了九黎圣女血脉的人,而倍感欣慰。”
“少爷,阿忠要走了。”
“忠叔……”
庞统终于开口,想要伸手去拉阿忠的袖子,胳膊却仿佛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反倒是阿忠自己走上前,像小时候那样再一次摸了摸庞统的发顶,语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悲哀。
“不管怎么说,少爷你与人类更为相近,所以从今往后,少爷就要一直留在人类社会生活了。请少爷务必牢记,不是必要时候,不要暴露自己的本领,以及永远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身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最大程度上的保护自己,不为他人所伤害。”
“今后的路,要靠少爷自己走下去了。希望少爷能够尽快的,找到自己生活的方向。少爷,多保重。”
阿忠最后冲庞统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从窗口一跃而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庞统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只是依稀的想起来,不久前的报纸上刊登的那则发现动物园失踪两年的灰狼的新闻。
地点是在港口的一个废弃仓库里,被人发现的时候,那头灰狼的尸体早已经干瘪了,看来起码已经死去两年以上了。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两年来市内一直发生有人被野兽咬破喉管吃掉内脏的事情,凶手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阿忠走了之后,庞统着实度过了一段非常迷惘的日子。从小到大,不管去到那里,阿忠从来都陪伴在庞统身边,所以就算是他再怎么冷情,也不可能对阿忠的离去无动于衷。更何况,那天晚上得知的事情,让他一直以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偏生还得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有再优秀的本领也不能显山露水,尽可能的将自己埋没在一群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当中。
这样的转变无疑是突然的,好在那时候,军校开始调查几天前那几个被庞统杀掉的学生的失踪案件。庞统索性借此机会给自己找了个屏障,声称自己由于失踪事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从此一改之前锋芒毕露的作风,将自己身上的一切秘密都完美的掩藏起来。
习惯并不是什么漫长的过程,虽然一开始的确遭遇了不少困难,但庞统总归还是适应了这种凡事都需要自己独当一面的生活,再度回到了原本的冷静的姿态。依照父亲所期望的那样,他继续沿着自己早已被设计好的命运轨迹在军校学习,并且随着他逐渐的融入了解美国的本土风情,一切都变得无比的顺利起来。只是每到了夜晚的时候,他就会被满心充斥着的空虚和迷茫压得透不过气来。所以在那一段最难熬的日子里,他最喜欢一个人在深夜爬到帝国大厦的楼顶上,然后站在遥望着天边的月亮,直到纷乱的心绪全部平息下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到了53年的时候,又有一件事情让他的生活轨迹再度出现了偏差。
庞统还记得那是个阳关明媚的下午,他像往常一样无视了几个在他面前挑衅的高年级学生,刚准备穿过走廊回到寝室,却突然听到广播里传来紧急集合的通知。
庞统和其他人一样带着满头的雾水来到了操场,就看到校长脸色凝重的站在高台上,向他们宣布了这样一则消息。
“就在今天上午的十点钟,‘联合国军’的谈判团代表克拉克司令在汶山签订了朝鲜停战协定,正式结束了历时三年的朝鲜战争。是的,我不得不很抱歉的告诉大家,我们无往不利的美利坚合众国,是第一次在不是胜利的协议书上签字。这可以说是我们自建国以来所遭受的最大的一次屈辱,是教训,是……”
后面的话庞统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反复转着的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那些击败了拥有最先进的武器的国家的人,那些逼得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不得不在他们面前低头的人,竟然是被西方世界口口声声嘲笑了近百年的东亚病夫,中国人。
虽然庞统并不熟悉现如今领导着那个国家的政党,也并不认识那些带给美国军队无限屈辱的陌生人,可他却清楚明白的知道,他们都来自一个地方。
那里,就是他的祖国。
从那天起,庞统终于为自己的生活找到了新的方向。他身体里本来流着来自军人的血,而朝鲜一役,又让他对共和国那个传说中的军队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他近乎疯狂的搜集浏览所有关于共产党战争的一切资料,将它们倒背如流,并且在内心深处强烈的期盼着,有朝一日,他能够再次踏上祖国的土地,亲眼看到只属于中国军人的挺拔英姿。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机会竟然来得那么快。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少爷,没想到我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您!”
尽管已经时隔多年,但当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再度站在他面前时,庞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段先生,许久不见了。你在我父亲那里,想必过的还好吧。”
此人正是当年解放战争前送庞统离开中国的段明德,看到庞统如此轻易的便认出了自己,他激动得都有些不知所措,险些没冲上去紧紧的抓住庞统的手。
“太好了大少爷,您还没有忘了我们!司令如果在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有了您在,党国的复兴大业就指日可待了!”
庞统挑了挑眉梢,不动声色的听着段明德将这些年来党国内部所发生的往事一一讲给他听,心里却暗自泛起了嘀咕。
由于朝鲜战争带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所以庞统对于共产党的好感,要远远高于父亲所效忠的那个党国。更何况长久的军校熏陶,让他深谙成王败寇这一道理,在加上段明德在字里行间跟他透露出的通过破坏城市设施和人民生活而施行的反攻计划,又与他一直以来所接受的民主自由的思想教育格格不入。因此,当段明德殷切的邀请他和自己一同回到台湾继续复兴大业的时候,他便十分委婉的回绝了一下,表示自己还需要时间考虑。
段明德对他的决定表示理解,向庞统说明了自己接下来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呆在美国之后,便匆匆的离开了。庞统一直等到他走远了,才轻笑了一声,朝身后摆了摆手。
“我说,你准备在那里躲到什么时候?伤口再不处理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身后的灌木丛中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响动,没多久,一个胳膊受伤的男人就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颇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你分明没有看见我,是如何发现的?”
庞统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角,心道你身上那股子血液的甜香味我大老远就闻到了,不过面里却另起一处话端,望着那个人犹疑不定的问道。
“你是共产党?”
那人先是一惊,随即马上冷静了下来,在脑海中飞快的思索过一遍利害关系后,终于郑重其事的朝庞统点了点头。
“不错,我是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的第七号联络人常聪,代号黑兔。”
“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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