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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你看，好看么？”

“好，好看。”

公孙策点头称好，胸口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闷得厉害。言思思的头发被风吹乱，他便伸手轻轻拨开，又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劝慰道。

“思思，你要好好的在这里接受改造，争取早点回来。到时候，我帮你买顶帽子，你就可以再把头发留长，还和以前一样。”

言思思望着他微微一笑，突然猛地冲上前扎进公孙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我的口红和那些书还都留在所里。”

她凑近公孙策耳边，低声而又迅速的说着。

“不过我把他们都藏起来了，就在我以前那个寝室坏了的地板底下。还有些重要的东西，你帮我找到它们，然后把它们都带走，别让那些图谋不轨的人发现，好吗？”

公孙策听着言思思像交代遗言一样的话语心里直发慌，也不答应。言思思急了，便一叠声的催促，公孙策被逼无奈，只得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喂！那边的！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如此暧昧的举动很快被人发现，大声的呼叫起来。随后劳教所的管事也匆匆赶来，几乎是有些粗暴的将言思思从公孙策那里拉开，拖了回去。言思思挣扎着扭过头，冲公孙策拼命挥手，公孙策一直微笑着目送她离开，身体却颤抖得厉害，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回去之后，费念平跟他问起言思思的近况，公孙策不敢说实话，只是含糊的应着一切都好，将老爷子安抚下来。而随后，他则来到了自己工作的大院里，找到已经沦为门卫的所长。

所长那时正在扫院子，听见他的脚步声也不理，只管继续自己手中的工作。公孙策快步走过去，拽住所长的胳膊硬是让他停了下来。

“所长，思思不能再留在那里了。什么劳教，他们分明就是在折磨她，变着法子的让她受罪！这么冷的天气，他们居然让光着脚走雪地，泡冰水！我见过她身上的伤，全是冻出来的！要是再这样下去，以后会落下病的！”

“所长，你想想办法，救救她吧！所长！”

“办法？”

听到公孙策这话，所长突然抬起头来，眼神里飞快的闪过一丝绝望的神色，随后又重归平静。

“知道他们给思思定的什么罪名么？封建迷信，牛鬼蛇神，资产阶级的反革命分子。”

“公孙，你是个党员，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她——可是重罪。”

“办法？现在连吕军长都没有办法救她，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所长说着哀哀的叹了口气，提起扫把继续去扫院子，只留公孙策独自站在那里，被凛冽的北风吹得心底都泛起凉意来。

1967年夏天，中央提出了文攻武卫的口号，号召全国全面开展阶级斗争，社会秩序彻底陷入了混乱状态。劳教所为了配合这次行动，也整理了一大批罪大恶极的犯人名单，准备即刻执行死刑，净化社会风气。而言思思的名字，赫然写在第一个。

得知这个消息后的公孙策，一个人在费念平的小院子里坐了整整一夜。霍梓玉似乎知道了他有心事，自始至终都陪着他，在天色即将亮起来之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奶声奶气的道。

“哥哥，别难过了。”

公孙策望着那个懂事的孩子，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将脸埋进自己的手掌里。

“梓玉你说……我到底，到底该怎么办啊……”

凭借着吕军的关系，公孙策又一次得到了一个探视的机会，可他这回却根本不敢去，只得一圈一圈的在劳教所外面徘徊。到后来，还是劳教所的管事嫌他碍眼，半拖半拽的将他弄进了言思思的牢房。

“她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你们小两口要是有什么话，趁早说了吧。”

劳教所的人显然是误会了他和言思思的关系，倒也歪打正着的给他们创造了一个独处的机会。而这回，还没等公孙策开口，言思思已是抢先截断了他的话。

“枪决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她抬起头来望着公孙策，有好一阵，末了却突然笑了。

“以前我听秦老爷子讲过，民国的时候，人犯在上刑场之前被拖出去游街，通常都会站在囚车上喊一句，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公孙策，杀人不过头点地，我言思思一辈子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即便是死，我也不怕。”

“只是……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走。所以等到了那天，你还来送送我，好吗？”

公孙策看着言思思亮晶晶的眼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半晌，终于重重的一点头。

执行死刑那天，阳光分外的明媚。公孙策亲眼看着言思思他们被从劳教所里押出来，绕着不大的县城游街示众。周围的群众挥舞着手中的标语喊着各种口号，其他人也都羞愧的抬不起头来，唯有言思思，自始至终都骄傲的仰着脖子，像一只美丽的天鹅。

押赴刑场之后，由执行死刑的监审员宣读死刑判决书。那人清了清嗓子刚念了个开头，言思思就看见了站在台下的公孙策。于是她灿然一笑，不管不顾的朝着太阳的方向，放声高歌。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