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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随着人流，程然慢慢踱进了食堂。她们今天下课下得早，还没到吃午餐的高峰期，程然打了饭菜，挑了一个最角落的、靠窗的位置坐下。

程然背对着窗户，正午的阳光在她身前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后背暖洋洋的，鬓边的碎发在阳光里呈现出一种近似透明的轻盈。这样一个明媚的中午，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让人不忍去打破这份宁静，程然索性放下筷子，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去迎合那一片温暖的阳光。缓缓合上双眼，让自己暂时忘了一切……

耳边渐渐嘈杂起来，程然睁开眼睛，是到了吃午饭的高峰期了：每一个打饭的窗口前都是严严实实的三四层人，身边的座位也渐渐坐满了，食堂像一个开了锅的小火炉，到处充斥着鼎沸的声音。程然定了定神，看着眼前忙着打饭、招呼着找座位、吃饭、叽叽喳喳侃大山的学生们，突然有一种从桃源回到人世的错觉，这个世界本该是这样啊！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有亲人、有朋友、有爱人，而无论是亲人、朋友还是爱人，有人陪伴，就不会感到孤独。一个人可以有很多面，在外面，他可以很坚强、很勇敢，但再坚强的人也会有累了的一天，那个时候，只有退回到最亲近的人身边，卸下一身的疲惫和伪装，做一会儿最真实的自己。晨曾经说过：“我把你当做我最亲的人，在你面前，我不用像对待别人那样那么累，在你这里，我可以做真正的自己，所以不要因为我的冷淡而生气，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跟你还要带着面具去装模作样。”无论如何，程然还是感动于陈晨把她当成了“内人”，真正的爱人，不就是把对方当成一种心灵的依靠和归宿的嘛，她不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浪漫，坦露心灵的相处才是最真实而宝贵的。而程然自己，又何尝不是把陈晨当成了最亲的人呢？高兴时，第一个想要与她分享；脆弱时，哪怕不能得到她的安慰，只是想到她，就会有一种安全感自心底蔓延到全身。很多时候，不能对父母、朋友讲的话，还有她可以一起说说，那个时候，程然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让她做回真实的自己，真好！然而，如今呢？当陈晨转身擦去了自己的背影，程然只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让自己卸下一切伪装，展现出自己最柔软的一面。程然承认自己是懦弱的，像现在，没了朋友的陪伴，她就只剩下孤独地坐在人群里顾影自怜的份了。突然想要有个人能跟自己说说话，哪怕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个人。程然用力地深呼吸几下，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会太奇怪，然后颤抖着播下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一阵“嘟”声过后，听筒里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女声：

“喂，丫丫！”

程然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本想着打给妈妈只要听听她的声音就好，没料到，仅仅是一声“丫丫”，她努力伪装的坚强，便瞬间崩溃了。伴随着那一声来自母亲的最亲切的呼唤，程然一瞬间泪流满面，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程然捂着嘴，拼命地想要压下自己的哭声，却是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般，从指缝里溢出了自己的脆弱。

母亲的心总是最敏锐的，听得这边许久的沉默，似乎还有压抑的啜泣声，便猜到了一二，于是换了一种更温柔的声音试探地问道：

“怎么了丫丫？出了什么事了？谁欺负我家的大宝贝了？”

程然再也忍不下去，颤着声音叫了一声：“妈……”

“别哭别哭，跟妈说说怎么了？”

“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你了……妈，就剩我自己了……”

“小曼她们呢？”对女儿常提的朋友，程妈妈是熟悉的。

“小曼家里有点事儿，请假回家了，小倩生病了，也回家了，媛媛跟爸妈去云南旅游了，小妮子跟我也不是一个班的，所以我现在上课、吃饭都是自己了……”

“哦，那陈晨呢？你跟她不是挺好的嘛，让她陪陪你。”

听到陈晨的名字，程然愣了一下，随即黯然地说道：

“她有自己的寝室，自己的生活，我也不方便总打扰她嘛。”

“哦，那现在你天天就是自己吗？”

“嗯……妈，我第一次因为孤独感到了恐惧，现在只有我自己了，连个能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了，看着别人都是三五成群、说说笑笑的，我觉得我好像是被世界抛弃了，妈，我真得害怕了，真的，我，我真的好孤独啊……”其实程然心里一个声音在大喊着：“晨，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你在哪里啊？！”但她不能说，她想放声大哭，却只能把头深深埋下，任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在桌上留下一个个层叠的圆形的水迹。眼前的一切早已连成模糊的一片，声音也早已被泪水打湿得变了样子，“我知道自己很没出息，但我真的好怕孤独，我，我该怎么办啊，妈！”

“妈明白你的心情，以前妈上学的时候也很怕孤独，上个厕所都要叫上一个同学陪着。丫丫，人不能局限于自己的小圈子，不是还有其他同学吗，主动去跟她们一起吃饭、上课。”

“你不知道，大家都有自己的圈子的，况且像今天的选修课，我认识的人很少……其实，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是指望能解决什么的，就是想找个人跟我说说话……”

“嗯，我知道，没关系的，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你这不是还有老妈呢吗？老妈虽然不在你身边，但可是一直都在这里陪着你啊，所以孤独了也不要怕，就是全世界都不要你了，你还有老妈……”

程然再也忍不住，颤着叫了一声“妈……”

后面的程妈说了什么程然已经听不见了。是的，她感觉到了，感觉到了那来自母亲的温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啊，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的上父母的爱呢？恋人间的海誓山盟再轰轰烈烈也有退热的那一天，朋友间的情谊再深厚也有淡薄的一日，到最后，就只有父母的爱，才是最持久的，伤心了、寂寞了、哪怕全世界都抛弃了你，爸爸妈妈也会为你留下最后的怀抱！这世上，能永远爱你的人，就只有父母了！

放下电话时，饭菜早已凉的不能吃了，但程然的心里却是满满的。

再次走进那片灿烂的阳光里，程然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在心里对自己大喊道：“去他吗的爱情！我要让你知道，没有爱情，本姑娘一样能活的好好的！”

☆、第五十八掌

一个星期一的晚上，寝室里如往常一样平静，大家各上各的网。突然，程然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脸上“唰”的白了一片，握着鼠标的手上发白的骨节分明可见，她低低地大口呼着气，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情绪。鼠标一点点地滑动，程然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眼睛冷冷地盯着电脑屏幕，那锐利的眼光似乎能把屏幕戳出一个窟窿。突然，那灰白的脸上扯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但在那样的眼神之下，竟是显得有点恐怖，连低不可闻的笑声也似乎带着几分狰狞。没预兆地，程然把手边的一本书猛地砸向了对面的墙上，“哐当”一声又落回桌上，瞬间划破了寝室的宁静。

小倩和小曼一脸震惊地回头看着程然的背影，半晌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她们的印象里，大学近两年来，程然一直是那种性格好、脾气好、耐心好的“三好学生”，无论什么情况都是一脸无害的微笑，偶尔心情不好了也是独自沉默一会儿又活蹦乱跳的了，何曾因为什么事反应这样激烈过啊？！看着程然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发抖的肩膀，她俩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了：这得是什么事能让程然气成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