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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的少年迅速地消瘦下去，不复往日红润的面颊。即使那样的事情不是每夜都发生，可成懿却没有一夜好眠，他开始极度依赖一些安神的熏香。成懿开始总是询问自己的贴身内侍，自己身上有没有奇怪的味道，仪态是不是万全。他开始恐惧宫内的流言蜚语，每当看到宫人们窃窃私语，总是怀疑她们是不是在说自己。成懿不再允许除了他的贴身内侍之外的任何人走近他，甚至有时候他会把贴身内侍也赶开，自己一个人抱着猫咪成懿，一坐一整天。

——年少的成懿如此脆弱，成懿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尽到了最大的努力，也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让这个世界恢复原状。

成懿苦苦地哀求父亲，要求移宫，甚至以死相逼，而宣和帝只是将成懿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用极度哀伤的声调说：“父皇绝不会再放开你，除非死。这天下和父皇的性命，都是你的。终有一天，你会踩在父皇的尸骨之上获得自由。所以，成懿，你要坚强的活下去。”

☆、浮事惊心

宣和帝已经不止一次地暗示或明示成懿杀掉他。弑杀君父，是成懿唯一解脱的办法。

十五岁的成懿还是过于柔软，无论多么刻骨的恨，多么无力的哀，都无法让他下定决心，成为宣和帝为自己谱写的命运里的那个执行者。

他怎么可以没有父亲呢？成懿怎么可以没有父亲呢？

十五岁的成懿把太多的时光寄予了哀思和苦闷，寄予了孤独和恐惧。

——然而时间是把良药，不仅会让伤痛远去，也可将柔弱幻化成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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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二十一年，成懿十九岁。这一年的夏天大旱，作物尚未结实便已经成片成片地旱死。眼见天下灾荒，流民百万，朝廷为避免叛乱，免除了这一年的税负，开仓放粮，并下达赈灾白银数百万两。

可是到了秋天，小规模的叛乱仍然此起彼伏，军队镇压不及，何况，那些流民中，说不得就有自己的父母妻儿，哪个兵又是真心努力地去打呢？

天下人都知道，问题出在这赈灾钱粮上，算的好好的，可是运到受灾地区，钱粮却生生缺了三成。三成，就意味着三成的百姓饿肚子，三成的百姓无路可走，不乱何为？

朝廷的御史派出去一波又一波，都无法将这一趟浑水澄清。

最后由太子成懿亲领了这桩差事。一方面增派钱粮，由太子自己的人一直押送至灾民手中，成懿脾性严酷，一向驭下甚严，增派的这一波钱粮倒是鲜少出差错；一方面增加军队，改一味镇压为聚集灾民，统一赈济安置，或由灾民自行回到原籍；一方面严查吏治，至此牵连出滔天巨案，受灾的三省六道，二十三名割据一方的朝廷大员，小官小吏不计其数，浩浩荡荡的被押解进京受审。

经此一役，成懿在民间的风评好到不能再好，原先是残酷暴虐，现在是严于驭下，胸怀万民。百姓就是这样好哄，这灾荒的念头，谁给他们饭吃，他们就打心眼里服谁。

到十月初的时候，赈灾案子了结，押解进京的二十三名大员悉数论罪问斩，重者抄家灭族。皇子中势力比较出挑的两支，大皇子一脉，三皇子一脉的势力彻底瓦解。

成懿这次出手，就是直冲着这两支力量而去的，这两系的官员，只要稍有卷入其中，皆被严处，偏偏又证据确凿，又是这样天怒人怨的赈灾案子，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没人知道成懿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拿到了赈灾钱粮的底账，没人知道那个镇日闷在庆熙殿的，性格严酷阴柔的太子成懿何时织下这样一张大网，这乍一收网便是这样改天换日的动作，朝野上

下无人不叹太子成懿手段高超。

成懿数年的苦心经营至此浮出水面。

那二十三名犯官斩首的当日，成懿亲往监刑。刑场周围人头攒动，车马不通。成懿在万民面前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高论，痛斥了贪官，宣扬了一番宣和帝的仁德，万民归心的场面似乎令成懿非常的愉悦。回程的路上，在外表素净，内里无比华丽的太子车驾之中，成懿倚靠着厚厚的锦绣靠垫，抚摸着猫咪成懿的皮毛，嘴角扯出一抹邪笑。——多少个经受了撕裂般的痛楚和毒药般的甘美战栗之后的夜里，独自品咂着那不可得见天日的恐惧而无法安眠，无法呐喊，无法痛哭的成懿，便只能睁着眼睛，望着宫殿之外清冷的月光，细致绵密地筹划，步步为营地布置，一朝尝到了这数年苦心经营的果实，怎能不欢愉？

太子英明果断，胸怀万民，是苍天庇佑我朝！——果真这样想的人，不过是些愚蠢的书呆罢了！

真正有些城府的人，到是觉得，皇帝如今正值盛年，等闲再有个三十年的寿数也是平常，怎容得皇储现下就如此嚣张？且待日后吧！

是夜，成懿经历了久违的狂风暴雨。宣和帝知道成懿向来谨慎，从来不让他在能看得见的地方留下痕迹，脸上，颈上，手上，一向是不肯的。奈何成懿年少时便历经忧患，心事重，数年来一直身体不太好，到了如今，武力值上和宣和帝差太多。宣和帝一腔子怒火，一场情事下来，成懿嘴唇红肿，脖颈上，身上尽是青紫的吻痕，更要命的是，宣和帝毫无往日的怜惜之心，将他的小儿子做的直昏过去，身下的鲜血混着白液染了半张龙床。

宣和帝侧卧在成懿身边，等待着儿子悠悠醒转。

“案子了结了，太子成懿人人称道，满足了？”

这一夜，一向隐忍噤声的成懿抑制不住地哭叫到声音喑哑。成懿脸色青白，身上无一处不痛，身下和喉间更像是撕裂了一般，嘴唇哆嗦半天，吐出一句不疼不痒的回答：“儿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朕还活着，老大和老三就被你收拾地差不多了。想必朕百年之后，你的兄弟们，怕是一个都留不住了。也就是朕，换了别朝，一个太子，敢如此张狂行事，这辈子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儿臣赌父皇不忍杀掉儿臣。”

“那倒是。赌得好啊。说起来，弑君杀父，还是朕给你指的一条明路。朕的太子已经有了如此手段，想必朕的寿数也长不了了。”

“儿臣不敢。”

宣和帝慢慢支起身子，俯身看着小儿子俊美瘦削的脸庞，那一双乌沉沉的眼仁此刻却有些

涣散，无甚神采。

“朕这伶牙俐齿的成懿，今天就只会说这四个字么？”

成懿慢慢闭起眼睛，额头上的冷汗并两行清泪滑落到散乱的乌发中。宣和帝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去成懿脸上的汗珠，极是温柔地拢了拢成懿的鬓发，柔声道：“不过这世上，最命薄不过皇子。如果太子成懿忽然暴毙，天下人谁也说不得什么。朕造座园子，一把锁关你一辈子，你又能怎么样呢？朕虽叫你出息了尽管来取这江山，却也没说让你就当朕是个死的，这就开始为所欲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