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容娘娘请自重。”陆英稍稍侧身,避过了陈修容的挑逗,执笔的手略有停顿,却还是强逼着自己再度落笔下去。
未有气恼,未有羞意,陈修容似乎对这样的局面很是熟悉,目光低低斜过陆英的芊芊细腰,倒底还是没再动身靠过去。“听说上次德妃去了存艺馆,还是你接待的。你看她如何?”陈修容转回椅子边,坐了下来,一副要谈正经事情的模样,仿佛刚才言语轻佻挑逗画师的,是另一个人一般。
“德妃样貌姣好,温和可人,虽然气色不佳,但是稍加调理,想必远胜宫中其他嫔妃。从姿色和年纪上来说,现在皇后和淑妃都不在了,她在后宫得了独宠倒也不是件让人意外的事情。不过看起来性子软了些,也不像是有野心的人,这方面就绝对不是你的对手了。”回想了一下当时在存艺馆的事情,陆英给出了一个相对中肯的回答。
不过这样的回答在陈修容听来,侧重点便去了别处。“这么说,你是说我有野心,性子凶恶,而样貌姿色就无法与她相比了?”女人总是希望,在自己喜欢的人心里,自己是最美最好的,陈修容也不例外。这会儿听着陆英这么回答,心中自是十分不畅快。
这话是怎么被歪曲成这样的。陆英觉得陈修容的理解实在可笑,甚至有些不可理喻。正待抬头与她辩解,就见陈修容扁着嘴,带着几分哀怨看着自己,陆英的心脏像是漏了几跳,忙掩饰般地又低头画了好几笔,方才缓过这口气来。
陈修容已经入宫数年,年纪上比温惜玉大了好几岁,可若说姿色,二人还真是各具特色,不可相比。温惜玉年轻简单,如同一块刚被剖开的玉石,懵懂剔透,纯净无暇,却并未有具体的棱角脾性。正因为如此,也有了更多的可能性,让人生出更多的好奇与期待,希望这块美玉,能被雕琢成最好的样子。而陈修容,经历上就比温惜玉丰富了不是一点半点,若继续用玉石做比,那么陈修容就是一块已经打磨完毕的玉石。玉质极好,雕工也佳,妩媚动人,一颦一笑皆牵扯着旁观者的心。本就是不同的人,又有什么可比性。陆英懒得和陈修容解释,反正她也听不进去。不过就陆英的私心来说,当然是觉得陈修容更好的。
“怎么不说话,你可是真的觉得我不如她了?还是你腻了我,倒看上了别人。”陈修容最讨厌的,便是陆英这副心中有事,又什么都不说的模样。气急之下,再度走到陆英身边,一把拍掉了她手中的笔。
白纸的边缘就这么被划出了一道墨迹。陆英看着还未完成的草图叹了口气,总是这样,每次见了就要吵,吵了就没法继续画下去。自五个多月前太医诊出陈修容有孕,自己就日日都要来这里这么被闹一场。陆英是真心不明白,陈修容这到底是为何,为何明明两人的关系到了如此的田地,她还要去向皇帝请旨,在孕期每日一副画像地画,还点了自己来。已经,都这样了啊……
陈修容本是南方一大商贾的女儿,前几年经过选秀,被送进了宫里。因为姿色极美,便被皇帝留了下来。不过因为出身不高,只是封了个最低位分的才女。后宫那么多嫔妃佳人,皇帝能记得几个。像陈修容这种,家里有些钱,但势上就差点的,被丢到后宫皇帝再也记不起来的事情,那是常有的。听说那个大商贾花了挺多银子在宫里打点,后来事情却不知怎么的不了了之了。于是陈修容,就是当初的陈才女,一直被埋没在宫里,别说侍寝,连皇帝的面也没再见着。
后来大约过了一年多,那年冬天大寒,宫里好些人染了风寒,治理风寒的药材一下子变得紧俏起来。这大寒啊得病啊,都是不分宫里宫外的,整个晋齐,在这个冬天,药材都稀缺了起来。在宫里,对于药材的分配,珍稀的见效快的那些,当然是被上位的主子们分了,就算是没染病的娘娘,也多抓了几副防着。至于宫人太监,跟着好主子的,得脸的,也是有药分的,治病的防身的都有。可是那些命不好的,就只能喝点儿药渣汤,或者是分些宫里从民间搜上来的药材。这若是抵御些普通风寒也就行了,可是若是严重了,其中见效快的一种药材,那是只有主子的药包里才有的,还得是比较得宠的主子。
存艺馆其实是个没什么油水的地方,画师若是病了,说不定连那些个奴才的待遇都不如。偏偏陆英就是这么倒霉,出去画了趟画,回来就染了伤寒。那传染陆英的主子自然是喝着药吃着补品万事无忧,可怜了陆英就在太医院领到了小小的一包药材。进宫以前,陆英除了是个画师,对药物方面的知识也有所涉猎。太医院发的这一小包药材无功无过,吃到身子好还不知要吃掉多少包才能看到点儿效果,说不准挂了说不准就靠自己的身体底子好了,反正左右是和这药材还真没太大关系。幸好陆英还另有些门路,在觉得身子不对劲儿的第一时间就托了宫外的人在宫外找药。
在陆英撑着病体晃悠着到宫门口等家人来见的时候,就看着那宫门处都是人,远远看着跟被堵住了似的。这宫门是通过登记,让宫里的下人会见亲人用的。平日里只有宫女一年一度的探亲日才比较热闹,这会儿倒真是奇了。陆英捏着手里存艺馆馆主开的条子暗自纳闷,难道最近不用层层申报也能在任意时间会亲了?
其实陆英想得还真没错。因为宫中药材不够,民间病人更多,也上缴不出更多药材。皇后就默许了这阵子宫人太监若是病了,有门路的可以自己想办法,托亲友去寻药。更是在这宫门的地方,安置了两个太医,为入宫的药材把关,这也算是万般无奈下的妥协了。陆英在寒风里哆哆嗦嗦地等着叫名字,没事儿的时候便眯着眼睛四处看看,避免太无聊就这么瞌睡了又再度受寒。
来宫门口等着接药的,当然都是些太监宫人。有的主子家里有办法的,也会托人送药进来,有些也会从这儿过。不过那些主子都是遣了下人来拿的,陆英还真没见着有主子如眼前这个,亲自跑来等叫名字的。陆英是存艺馆给娘娘们皇嗣们绘制画像的,对宫中人的衣裳样式自然很是了解。不过就算是个最低位分的才女,总还有一个宫女一个太监伺候吧,用得着亲自来拿药吗?陆英倒是没想着去搭讪,只是觉得这才女作为主子也不插队,还站在一个角落里,前面宫门那边儿忙着底朝天的人也看不着她,实在有些意思。加上那日还是才女的陈修容,虽面有病态,但却不减其姿色,反倒有一种羸弱之美。陆英觉得有趣,便多看了一会儿,直到前面叫到了她的名字,才收回视线,快步跑去宫门处,领了送进来的包袱。
不得不说,陆英托的人很是尽责。那鼓鼓的大包袱里,全是分成小包,治疗伤寒的药材。太医一包包验了过去,那都是极好的药材,是目前在宫里,嫔位的娘娘才能用的药了。旁边围着的那些人看向陆英的眼神就有些不同。陆英倒是没想到这包裹来得这么夸张,只想领了赶紧离去。不过入宫的药材,都要验仔细了,尤其是这么一大包,太医更是担心里面有浑水摸鱼的东西,检查的仔细程度也理所当然的翻了倍。
就在这边的太医检查陆英包袱的时候,旁边那位刚查完太监包袱的太医翻了下一个名字。
“陈清焱,谁是陈清焱?”太医看了大半天的药材,头晕眼花的还要点名字,声音早就没那么客气。扯着嗓门地喊,只求一个一个的,人赶紧过来,然后赶紧拿了走,好早些结束。
“我。”仅是一字,声音如珍珠砸落银盘,一字既出,余音犹在,甚是好听。
陆英忍不住看向身边,只见站在另一个太医面前的,正是自己刚才偷偷打量许久的那个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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