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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飒感到有些好笑，摇了摇头。

感情这人还较真起来了？梦里发生的事本就算不得数，一觉醒来记不记得尚未可知。再退一步讲，这事本身也是他先提出的，唐无忧并没有什么过失。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唐无忧试图给自己洗白，但半天都没找到合适的措辞，只能干巴巴地说:“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我会想办法尽力补偿你……”

蓝飒看着唐无忧窘迫得可怜的样子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但转念一想，这也未尝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眼珠子一转，狡黠笑道:“那么，礼尚往来，我要你让我抱一下。”

唐无忧闻言一怔，旋即脸涨得通红，神色古怪地盯着蓝飒看了半晌，默默伸手扯开了自己捋得整整齐齐的衣领。

“诶？不是……”这下子发愣的人终于轮到蓝飒了，他看着唐无忧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来，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拥抱一下就好！”

唐无忧衣服脱到一半手僵硬在那里，脱也不是，穿也不是。他面色又变幻了好一会儿，这才动作僵硬地将外衣穿好，又挪到床边靠近蓝飒的地方，整个人懵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蓝飒一点也不客气地伸手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蹭了蹭，满足地轻声叹息。

“小唐门，”他嘴唇轻轻蹭过唐无忧的耳垂，低声说。“我想见你，你明天到圣兽潭来一趟吧。”

☆、忆年少

雨后空气湿润得像凝了一层薄薄的水幕，以黛绿为主调的水墨色一圈圈晕染开，中间又间点少许的藤黄、花青、湖蓝与藤萝紫。当身着青莲色对襟短衣的青年男女如流风般踩着洼地跑过时，那一身蒸腾的热气使水幕在他们身周荡开一条罅隙，像撩起一层层厚重的帘子。

水花溅得到处都是，一层层潋滟铺开又激荡旋徊，沦汶回漾，将水面倒影撞得支离破碎。

“蓝阿哥，”玲珑娇躯已经长开的女子笑嘻嘻地回过头来，她正是如初花软柳一般的好年纪，青春特有的风华使她身后的远山秀水都沦落为无关紧要的背景。“我要去中原啦。”

青年愣在那里好一会儿，眨眨眼睛，不解地歪过头:“为啥？”

“中原有啥好的？”他低下头，扳着手指头一条条数落起来。“热的时候热死人，冷的时候冻死人。族里老人还说了，中原人心眼儿嘿多，耍起来你几条命都不够使。”

他抬眼看了看魔刹罗，她似乎一点儿都没有被他的话触动，于是又说:“中原也么得天蛛陪你耍，你不嫌无聊撒？”

“不嫌，中原有我喜欢的人哩。”魔刹罗嘿嘿笑着。即使是苗疆民风热辣奔放，她又贵为一教圣使，在提起自己女儿家的隐秘心思时面上还是一片滚烫。

“喜欢的人？又不能吃。”青年对她的小女儿作态嗤之以鼻。

“蓝阿哥你不晓得——”魔刹罗不满地拖长了尾音，老不高兴，哼吱了两声拨弄起自己的长发。一截霜雪凝肤的皓腕从斑斓的宽袖底下伸出来，那皮肤仿佛要嫩得滴水。“等阿哥有了喜欢的人，就晓得是什么滋味了。”

青年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那是什么滋味，阿妹你给说说？”

“喜欢一个人，是……”魔刹罗蹙着秀眉想了一会儿，说。“嗯……”

“看他哪里都是好的，有事没事儿你会老想着他;他在你身边你就觉得比养成碧蝶还开心;他出事了你比自个难受还紧张;晓不得他在哪里就会心慌，想去找他，永远和他在一起，莫再分开了。”

蓝飒睁开了眼睛。

天空是晴朗的，潭水是清凉的，树根如盘虬卧龙深深扎进水潭里，水下的形状和水面的倒影交叠在一起，光怪陆离。

圣兽潭的遗迹里，一切都安静得像死去。

他手肘支着痕迹斑驳的白色石阶站起来。起身的那一瞬间腰肢竟有一瞬莫名的酸软，他浑身一个激灵，险些栽倒，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烧起红霞来。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腰，踉踉跄跄地朝潭水的方向走去。

虽然那确实只是一个梦，但总觉得身心怪异的感觉一定要好好沐浴一下才去得干净。

他将身上本就不多的布料拽开，搭在潭边树木粗糙的根茎上，自己赤着身子一步步缓缓涉进冰冷的潭水里。

潭水冰凉，没过蓝飒胸口。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双手掬起潭水扑在还微微发热脸上。

水浸润全身的感觉，是淋漓尽致的透彻的舒服。他任身体随着细微的水波游弋，仿佛在潭水中溶散成万千芥子，又如雨入湖，再不分彼此。

脑子里某根绷紧了一夜的此时才放松下来。他拨开水纹游到一处灰白的岩旁倚着，抬头仰望层鳞交叠一般的密叶。

这里无疑是一处风景绝佳的地方，只可惜太缺烟火气了。一个人呆在这里，一天两天还能自在享用这里自由安静的空气，可长年累月下来，太容易被这份沉默逼疯。

十多年里他无数次在那瀑布后的山洞里观望过，一次次想迈出步履，又一次次逼着自己回到这片无人之境。那一层帘子似的激流隔开了两个世界，帘外的世界不舍昼夜，帘里的世界不知日月。

蓝飒闭上了眼睛。失去视觉后，清爽的水汽、柔和的风动和有人接近时皮靴底磨碎枯枝落叶的声音突然明晰起来。

——幸好，如今他不再是孤单的一人。

“小唐门，你来得真快。”他睁开眼，声音里带着笑意。他轻轻推了身后嶙峋的岩石一把，使身体顺着水力朝岸边漂去。“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我？”

“你在沐浴？抱歉——”来人在潭边一丈远处停下脚步，正看见一抹白影从灰岩后飘然游曳出来，尴尬地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