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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杰的神色失落又有些尴尬,把纸递还给了陆崇基,向赫阿济格道:“王爷,上面写的是一首情诗。”

陆崇基麻木地将诗看了看,把纸折起塞进怀里,抱起余歌,面无表情地走出去。赫阿济格跟了几步,喊了声:“世子这就走了?没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你伯父的?”

陆崇基也不答,他的外在已成躯壳,他的内心正在崩塌。

余歌的尸体被放在一辆木板车上,陆崇基身上背着骨灰罐,在后面推着走,走得感觉不到累,走得甚至没有目标,只知道越远越好,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去,他答应过余歌的。

直走到夕阳西下,周围也没有人烟了,陆崇基才停下,瘫坐在草地上。此时正是春暮,风吹来的落花飘到了余歌脸上,陆崇基伸手拂去残红,指尖又不由得在余歌面颊上停留了一会儿,犹记得刚遇见他时,他的脸红润饱满,犹有稚气,现在却憔悴如斯,陆崇基一直觉得是自己的过错,逼得他不得不经历风霜,总想着有一天能够补偿,现在却连补偿的机会也没有了。要不是余歌生前无数次地告诫他“活下去”和“带我走”,陆崇基现在别说走路,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要没有了。其实仔细想来,余歌说那些话的时候,也早就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死亡了吧?

陆崇基的无奈简直快要胜过悲伤,他朝天大吼一声,像是在抗议,最终重重地跪倒在地上。余歌不在了——他必须得承认——换来了他的自由。良久,陆崇基想起余歌留下的那首诗,他想借着今天最后的日光再看一眼,便从怀里掏出折好的纸,再将那首诗细细地,慢慢地读了一遍,目光落在最后一句上,越读越悲,越想越悲,泪水再次涌出眼眶,一滴滴地落在纸上。

可是,在模糊的视线里,在夕阳的微光下,陆崇基看见了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景象:他看见,自己手里的那张纸上,诗的字迹正在褪去,另外的墨迹,像变幻的云图一样,浮现到了纸面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第二章!

☆、第六十八章终结

这幕场景太过于虚幻,以至陆崇基怀疑自己的眼睛。

抹去了泪水,使劲眨了眨眼,是真的,纸上的诗不见了,的确出现了一行字。借着行将消失的日光,陆崇基艰难地认出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解药在我怀中。”

陆崇基差点叫出来。不过当下该做的不是惊讶,也不是去猜余歌的想法,而是赶快照做!陆崇基扑到余歌身上,手伸到他的衣襟里,果然摸出一支细小的竹管。

竹管还不及小指粗,两头都加了塞子,陆崇基想起当年在鸦山上唤醒假死的余歌的方法,便知余歌如此设计的用意,于是把两边的塞子都拔了,将竹管一头对准余歌的鼻孔,自己对着另一头吹气。生怕不起效,又多吹了两口,然后便坐在一旁紧紧盯着余歌。

陆崇基片刻间从绝望到狂喜,觉得自己就快要像郎云峰一样一头栽倒,晕厥过去了。但是,这样才对啊!这才是他的永言,那个鬼机灵的永言,总是带给他奇迹的余歌!

躺在板车上的余歌的睫毛动了动,当然天色已经太暗,陆崇基看不见,所以接下来的一幕就有些过于突兀。余歌先大吸一口气,睁眼的同时一下子坐起,然后瞪着眼看天,再揪住陆崇基的衣领道:“怎么都这么晚了?快,换个方向走!”

面对失而复得的余歌,陆崇基一把将他锁进了怀里,心跳得厉害得连余歌都感觉到了胸膛在被捶打。余歌知道陆崇基这一天是什么样的心情,所以便不急着挣脱,安心在他怀中依偎着,直到陆崇基那颗心慢慢平复下来,余歌才说:“没事先告诉你,是我不对,可是一旦让你知道了计划,就得让你演戏,你哪会演戏?哪逃得过他们的眼去?所以只好连你一起骗了。”

“你怎么算得这么准,知道我会走远了才哭,还有那张纸是怎么回事,字怎么会变的?这不是我爹说的,在《种子方》上出现过的吗?”

“哦对了!”说到种子方,余歌想起来了,推开陆崇基,叫他,“把你爹的骨灰罐给我!”

“骨灰罐?”陆崇基解下绑在身上的罐子,交给余歌。

只见余歌接过骨灰罐,打开,先拿出最上面的红珊瑚佛珠,再伸手进里面,移开几块大的遗骨,然后手指插入骨灰里,未等陆崇基惊呼问询,便两指夹着一本书抽出来。将那本书上沾着的骨灰小心掸回罐中,余歌把书转到正面递给陆崇基。

“收好了!”他说,“这是你的东西。”

那本书正是《种子方》。

“在众人面前烧掉的那本,是假的,因为赫阿济格之前看过你爹的骨灰罐,应该不会再次查看,所以我冒险,把书藏在了你爹的骨灰里。这招骗过了其他人,却没能骗过郎云峰,幸亏郎云峰后来变了活死人,否则我的计划恐怕就要全盘皆输!”

余歌说完,把骨灰罐放在地上,自己下地向着罐子磕了个头:“这恐怕是你爹在保佑我们吧?”

“你……”陆崇基抓着余歌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余歌一笑,道:“别急,现在我都告诉你。”

“我自从听了你爹说的故事,就对《种子方》用的药纸非常感兴趣,”余歌娓娓道来,向陆崇基解释着,“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试着做出这种纸,在鸦山的时候试过,回潞州时便停了,去了盘龙山,又开始试着做了……最后,竟真给我做出来!我当时并不知道它会派上用场,只是出于好奇……这次假死,我想着怎么悄悄告诉你?就想起了这个纸。”

“可是……你是什么时候偷偷做好的?又是什么时候配好了假死的药的?”陆崇基问。

“自从进了西夷军,我就觉得,我绝不可能活着离开了,所以早就做好了假死的准备。你还记不记得,攻白狐城前,那一场冰雹?”

“冰雹!”陆崇基想起了假死的关键,冰雹化水。

“我当时便存了一罐冰雹水,但接下来最麻烦的是药,行军路上用药不便,又不能明目张胆地配制,会引人怀疑。所以,我在给郎云峰看病时,在给他的房子里多用了几味药,或者用重了几味药,再从他的药里扣下来收着。后来,我假装咳嗽,开的方虽然都是止咳方,但我需要的假死所用的药都藏在里面,就这么慢慢攒齐了,然后向赫阿济格要了一碗毒药……赫阿济格当然想不到,当日我与他约定时,就已经做好了假死的准备!然后,以我对你的了解,我估摸着事情的发展,留了这首诗,但当你的泪浸湿它时,字就会变!现在看来,一切应该都和我预料的一样。”

“你这是冒险啊,永言,”陆崇基想想还是后怕,“万一出了一点儿意外,万一事情没有像你想的发展,我没有及时发现这行字,错过了假死的时间,或者……或者我当时就疯了!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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